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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坪息是非(其之一)

    雨过天晴已有段日子,知风山一带吹着的风再没有那般清凉。

    乾圣四年五月二十四,短暂复工的通明山庄铸号粗工铸场再次停工,以应对炎热酷暑。

    除了在粗工铸场帮事以及督工的通明山庄工房弟子,还有一群特殊通明山庄的弟子也闲了下来。

    这些人是刑房弟子,他们闲下来只因对内部调查“薛冶一脉”的暗线也暂时没了头绪。

    因为刑房是专门设来对付自己人的,这些人即使闲下来也不轻易进功房去精进武功,省得当前或者日后尴尬。

    刚刚加入刑房不久的何火全算是个例外,他这天专门来功房,自然是来找秦隽的。

    他到场的时候,发现秦隽和另一个没见过的人在宣讲刀法心得,周围难得围坐了不少通明山庄弟子听讲。

    通明山庄以剑法为武功之基,这么多人好奇刀法本来就是很稀奇的事。

    此时场中主讲之人却更让何火全惊讶,何火全没见过这个人,却见过他身上缠绕锁链连接钢刀而成的特殊兵器“刀锁”。

    何火全已经听别人说了五月十九那天发生的事,猜到场中开口大谈刀法要义和破解之道的那汉子应该就是首阳门“横锁”明庭。

    首阳门的人讲解起自己门派武功的妙处和破绽,那自然是哪怕习练剑法的人也值得一听。

    何火全看了一眼在那里不断发问像是助讲的秦隽,猜到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横锁”明庭最后也逃不过秦隽的“污染”,混熟之后成了个滑稽人,此刻他卖弄所学卖弄得开心,何火全不禁想问回到自己门派又有什么下场?

    何火全知道秦隽看到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一边来说话。

    凌有容凑近何火全,低声道:“‘火哥’,你来搞什么花巧?

    庄主着我看好秦隽这混球,不让他这几天出去生事。”

    吴关镇事件出了后,陈至、韦德擅自行动,给下达了七天不许出所在弟子房的责罚,由刑房弟子监督。

    这就已经算不上什么严厉惩罚了,惹出来事情的“小老板”凌泰民、“口舌至尊”秦隽却只好把处罚定得更低,两人惹出同一桩事情,重罚秦隽就没法轻纵凌泰民。

    庄主凌泰安圆滑得可以,他同时把难得回次山庄平时在山林野地玩失踪练剑的凌绝也等回来,再叫来姑爷凌可焕、二爷凌泰宁来共同定下责罚。

    凌绝自然偏向秦隽,主张轻罚;账房主事凌可焕在家拗不过女儿凌有容,主张重责;二爷凌泰宁摇摆向哪一方,最终罪责就变成什么样子。

    凌家人最终当然还是护着凌家人,五爷“小老板”凌泰民最后的责罚是不准离开山庄地界,秦隽最后也定下在陈至、韦德禁足期间受到功房全面监督。

    负责主要监督秦隽行为的是凌有容,这点其实自然是凌绝主张,凌可焕又何尝不想让女儿娇惯的毛病多少改改,也自同意。

    对凌有容来说这却是个十足苦差。

    那一夜后,听说了“锋芒不让”韦德的战绩,“玉萧竹剑”章凡白说另有法子尽快精进,就暂离山庄。

    山庄功房从来都认为能在外界弄到武功是各人自己本事,功房主事凌泰长自然也给章凡白作了背书,准他远行十日。

    这段日子对秦隽本人来说真算不上什么责罚。

    何火全看秦隽也奔过来,对凌有容只安抚一句:“我知道,我们就在功房外面僻静地说说话,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他回不来你报我的名字,有事我扛。”

    凌有容俏眼一转,心想能摆脱会儿秦隽也未尝不舒服,答应道:“你说的哦?

    你既然要扛了,你带他出去我都不管,不必只一个时辰,我给你俩行方便。

    你这算欠我一次吧?”

    何火全平时还是很怕担事的,可话既然说了出来,只好叉腰低头硬咽下口气道:“好了啦,我扛了我扛了。”

    “漂亮!”秦隽其实也需要偶尔透口气,也向凌有容说道:“有容师姐,你放心,‘火哥’老扛了。

    我和他出去一会儿,你不要一会儿看不见就太想我。”

    凌有容瞪他一眼,喝道:“滚!”

    秦隽哈哈大笑,比何火全还先跑出功房去。

    出了功房,何火全仍是叉着腰低着头,对秦隽道:“欸,我先声明。

    虽然我刚才说扛了呢,你这会儿给我跑出去生事我也是不会跟。明白吗?

    不会跟,所以你真想跑下山去我不会拦,但是如果你要下知风山后面的事和我无关。”

    秦隽白他一眼,道:“刚还说你老扛了,出门你就给我来这套。

    奇怪咧?想想当初在藏刀门,是谁力战强敌,好让那姓马的没空去杀你。”

    何火全继续叉着腰,却不得不承认:“是你。”

    秦隽得意道:“是不是?我算救你一命咧?”

    何火全道:“你真要计较这个,那天晚上最后是‘小老板’和你老弟打倒,那我不是更该谢谢他们。他们要是不打倒南信乡,当时没人能幸免咧?

    不如说我们欠那两人吧,我可是知道哪天你也给南信乡打倒了咧?”

    秦隽咂嘴道:“欸,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别拿这事出来转移。

    我给人打倒那也是上去和姓南的拼过了,打倒姓南的我有出大力咧。莫名其妙!

    要不是我上去扛了一阵,他们也没机会打倒姓南的,我怎么算也有七分功劳咧?”

    “七分打倒,是吧?”何火全讽道。

    秦隽凛然道:“没错,七分打倒也是打倒,你哪天见到姓南的闹鬼了你也能问问他是不是起码七分恨我。

    何况过去在我入山庄前,在雀房山上也算救了那位‘中盘子’三爷,对整个通明山庄也是恩人咧?

    算下来‘火哥’你才是平时对我缺乏尊重的那个咧?莫名其妙!”

    何火全皱眉道:“哇,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你这救了三爷的事,你加入山庄这有五年了我起码也听了五年,你打算讲多久,讲一辈子吗?”

    “你别管我要讲多久,这是关系山庄存亡的大事,要是‘中盘子’那时候死了以山庄的作风早晚一个个给人拖出来打成猪头咧?莫名其妙!”

    何火全拿他没辙,叹道:“好了啦,你出门,我扛。

    我刚才就说了我扛,满意了吧?”

    秦隽却太了解何火全,突然插问道:“那你是我下山也陪我去咯?”

    “我又没事,陪你去可以吧。”

    秦隽再问:“那假如这样,出了事和你有关吗?”

    “那当然是没关系啊,你出的事,为什么和我有关?奇怪咧。”

    秦隽又问:“那假设出了事,回来有容师姐说你扛,凌家那几位大人问起事,你是站我这边说她失职还是站有容师姐说我胡闹呢?”

    “那当然我站有容师妹啊,我是她师兄咧?”

    秦隽早备好了白眼,等到这句特地翻给他看,道:“我就知道!

    我还是你师弟咧?莫名其妙!”

    何火全自己也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你想去哪里我怎样也陪你去了。这几天都泡在功房,你也憋坏了吧。

    不如我们去周围镇子喝酒啊?”

    秦隽道:“也好……说起来你刑房咧,大摇大摆跑进功房也不怕尴尬。

    ‘火哥’,刑房待一阵子,你变得有点胆色了?”

    何火全知道早晚要入正题,道:“那当然是有事了,我跟你讲,有个知心人你马上能见到了。”

    秦隽一愣,怪里怪气道:“知心人哦……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哪家姑娘嫌我和‘小老板’偷偷跑掉没给花酒钱,给你银子着你骗我出门的?”

    何火全也是一愣,用奇怪眼神打量秦隽一眼:“你们还欠这种钱啊,看不出来。

    ‘小老板’没有钱吗?他正经的凌家嫡系人,零花应该都不少咧?

    更何况以他怯生的样子,会去喝花酒怕也是你拐去的,还有胆子不给钱偷偷跑啊。”

    秦隽笑道:“你别小看小老板,他怯生是人家谁在正事都比他威风,到了那种烟花姑娘面前,威风的是他哪里还怯生?

    我不妨告诉你,他大方地很咧,要不是他说两句话给人姑娘捧上天就散尽银子,我们也不用落跑咧。

    他这个人啊,闷骚,长得又乖巧,既得女人喜欢在女人面前也不怎么怯生。

    平时跟男人在外面论事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才叫莫名其妙!

    ……说跑题了。

    你说说要不是这桩买卖,那是什么‘知心人’啊。”

    “这个人你熟悉的啊。”“火哥”何火全故作神秘。

    “谁啊?我知道自己魅力非凡,想不到谁会特地来找我咧?”秦隽只是更好奇。

    “这个人呢,你也跟我们说过你是‘七分喜欢’。”何火全用了四个字来暗示。

    秦隽皱起眉头,踱了几步想起来一个人,泄气道:“她哦?!

    她没事来通明山庄干什么,藏刀门百废待兴她爹还躺着等大夫,她有空来吗?”

    何火全严肃起来,道:“这当然是因为另有大事,这样,我们先寻酒肆然后坐下慢慢讲。”

    秦隽也只好同意,同何火全立刻下知风山,就近找粗工铸场旁寻了处酒家。

    地方和“清雅”两字一个字也沾不上,好在秦隽只想简单寻个地方尽快把话问清楚,这地方酒食又便宜,就算拐不到何火全出钱他自己也出得起。

    像这样的酒家平时当然接待最多的是粗工铸场歇下来的匠师和工房弟子,既然粗工铸场停工,这个时候却也无人安静。

    简单点了点炒黄豆和酱配大葱,要了两坛杂粮酒,秦隽就要何火全赶紧继续讲正事。

    “事情其实还是有关前几天,你们去吴关镇那事的后续。

    大爷再约另外三派门,是非坪上再论是非。

    那天晚上听说有人对民间人下手,给一家商户人家的主人、少主人和一众护院都给人杀了。

    大爷听琅琊派的人说,用的八成是凌氏归真剑法外姓所传剑法。

    孤独残不是从山庄里带人跑出去的吗?琅琊派现在认定‘薛冶一脉’干了这桩事情咧。”

    秦隽皱了皱眉头,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听到之时首先想到的却是那天韦德的古怪表现和自己老弟陈至似乎有所隐瞒。

    何火全继续道:“本来如果琅琊派这么认了,事情怎么也算告一段落。

    可琅琊派偏偏给‘四山两宗一府司’的殊胜宗赐了‘锋牒’不是?

    那‘一府司’天衡府平安司也就关注了此事,此事发生在琅琊派地盘,说不得他们得查问一番,兴许就顺道收回琅琊派‘锋牒’了也说不定。

    因为要说明前因后果,兴许就再瞒不了‘薛冶一脉’的事,连同之前藏刀门事情都得提起,这才让那位你‘七分喜欢’的藏大小姐也代表藏刀门来谈。

    到时候这次我们会去多点人,你、我、‘小老板’、你老弟、章凡白、有容师妹、韦德都得一起去。”

    秦隽仰头喝了一整碗杂粮酒,忧心事情正和陈至有关。

    何火全在事情全貌上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不知道关硕和关逸之死影响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很大就是了。

    其实琅琊派平时对民间人士的作风就早让朝廷觉得边缘,无非流民没有价值,琅琊派又能贡献银钱粮食去通过周围济阴城等城守官员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漱口玉坊关家老号暗中主持“玉市”洗清肮脏财货兼逃税之用,商号主人因为江湖事死,“玉市”有了朝廷着手的入口。

    天衡府平安司的镇抚使江南岸是江湖人出身,因为意外护卫荣朝先帝免于刺杀破格提拔,平安司的玄衣卫正是亦江湖人亦朝廷人的身份。

    所以调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正着落在他们手上。

    陈至点起的“第四把火”真意正在此处,何火全向秦隽提前说明是庄主授意,其他各人也在这天由不同人说明。

    向陈至说明的是凌可焕,陈至听完毫不意外玄衣卫会入场。

    陈至曾经向庄主凌泰安提到琅琊派的一个破绽是“锋牒”不可失,这时玄衣卫入场,实现谶言中“锋牒用窃”四字的条件又满足一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