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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愁鬓逢秋色 丹心照月明

    陵州乃东南众水之枢纽,以此为顶点,江东境内溪流河渠辐辏而至,形同一个巨大的扇面。平江都督薛胜深知此地紧要,一旦敌人水军由此溯流而上,便可渗入江东诸郡各个角落,如此则大事去矣。

    为了抵御杜江所部,薛胜调集重兵在此严防死守,誓要将陵州打造成江东第一要塞。

    咸宁十二年秋,杜江率军长驱直入,取浔阳,夺南川,进广渠,不过月余便攻占建安郡大部,兵锋直指陵州城下。

    虽然一路攻杀势如破竹,但是杜江并未因此轻敌。他心里明白陵州城乃江东枢纽,山高水低,仰攻不利,而且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急切之间绝难攻下。

    于是杜江与诸将商量,不如绕开陵州,偷渡吴溪,直取紫阳。而从江东腹地前往紫阳城共有三条水路备选。

    其一,循彭河北上,可至饶城,出紫阳之北,俗称“内水”。

    其二,从湖口溯江而上,直抵紫阳之南,俗称“外水”。

    其三,由陵州西进,再由萍沱江北上而趋紫阳,俗称“中水”。

    在这三水之中,又以“内水”即彭河一路最快,也最能出乎薛胜预料。而且彭河中分滁阳,沟通南北,两岸物资充足,粮谷甚丰。另外沿途还有两大重镇,即下游之江川,上游之涪郡,其中江川为五溪汇集之所,素享东南米仓的盛誉。如果能够占据江川,收其粮谷,再北上涪郡,则可尽夺紫阳之险,即便薛胜有关张之勇,孙吴之谋也无能为也。

    一番分析过后,杜江果断做出部署,他留副将晁弘领精兵五千与薛胜隔江对峙,自己则亲率余部八千余人并各地降卒两万余沿江北上。

    晁弘闻言觉得此举极为不妥,便开口力劝道:“将军,建安郡乃新降之地,况且其首府陵州尚存,我军需留军马驻守各处约束众心,而将军非但不如此,反而抽调各县降卒共同北上,万一战事不利,降卒临阵倒戈,则将军危矣!将军前线若危,我后方必然不稳,一旦建安各府县突然人心反复,与陵州之兵内外夹击,岂不陷我军于绝地?况且将军此去引数万之众,粮草辎重势必不足,若短时间内无法拿下沿江重镇,又该如何?”

    听到晁弘担心,杜江哈哈大笑道:“希元勿忧,降卒不坚,吾可速战;粮草不足,吾可取敌!”

    于是杜江不顾兵家大忌,悍然率军急进,以闪电战偷取吴溪,并攻破其西北重镇阳曲,缴获稻米数十万石。

    与此同时,刘鲲在北路取得汴州大捷,兵锋直指紫阳西北屏障宁湖,田戎所部亦在淮阳有所斩获。

    面对三路大军的迅猛攻势,紫阳城中君臣惶惶,人心纷乱,甚至有人提议迁都望海郡暂避刀锋,万不得已之时亦可驾船出海,避祸存身。

    这日,杜江正率军往江川急进,忽然连接天子三道急诏,令其见字收兵,不得寸进,火速回防,戍卫京畿。

    眼见天子急诏,金字耀眼,杜江心中虽有千般不愿,却也只好含泪回军,至此一统山河的大好形势,顷刻间化为泡影。

    三日后,杜江所部水军悉数撤回江北,甫一上岸,未及站稳,便有内侍携天子诏书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江都统杜江,勤勉笃行,勇武有谋,屡立奇功,朕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特加封明威将军,继任莱西郡守。钦此。”

    听完诏书内容,杜江如遭雷击,呆愣许久之后才怅然若失道:“微臣杜江,谢主隆恩。”

    随着杜江迁升,九江防务仍由郡守庞文主持大局。他接手后第一件事,便是令副将晁弘遴选五千精骑星夜驰援皇城,庞文则自领两万精兵紧随其后,以防有失。

    “报,启禀大帅,在我军东南百余里发现敌骑踪迹。”

    刘鲲闻言不禁一愣,卞闳在旁诧异道:“大帅,我军侧翼有田帅大军守护,如今敌踪乍现,此事恐有蹊跷。”

    “嗯!再探再报,务须查明敌骑来历、动向。”

    “卞闳。”

    “末将在。”

    “传我将令,大军原地设防,以待不测。”

    “喏。”

    片刻之后,众军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数万人的队伍眨眼间结成三才大阵,远远望去仿佛一座钢铁堡垒,令人触目惊心。

    黄昏时分,终于有哨探飞马回报。

    “启禀大帅,五日前田戎元帅突然下令撤军,一昼夜间大军竟急退三百余里,如今淮阳之敌以大将潘岳为首,引步骑三万余正向我军侧翼杀来。”

    “什么?田戎撤军了?”

    随着一声惊呼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孟绝海身上。

    刘鲲目光如炬,环视众将道:“田元帅仓促撤军,想必是中原生变,如今局势未明,我军亦不宜轻动。”

    “曹雄。”

    “末将在。”

    “你即刻带人快马赶赴江宁,令韩浩将近来中原大事悉数报来。”

    “喏。”

    “其余众将各司其职,晓谕三军就地安营。”

    当夜,刘鲲在巍马坡扎住大军,等候曹雄消息。

    隔日午后,曹雄单人独骑带箭折返,面见刘鲲道:“大帅,江东水军逆流而上,如今不止阻断序水,更攻占吴江、沛城,富春陈延章、陈延祥降而复叛,诈取莱阳,莱阳守将马翼战死,守军伤亡殆尽。”

    “什么?”

    惊闻噩耗,刘鲲如坠深渊,沉默许久之后才咬牙说道:“敌人水军肆虐江河,杜江何在?”

    此时此刻不止刘鲲心中疑问,满营众将无不暗恨杜江无能,不但令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化作云烟,更令数万大军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地。

    当日深夜,有人急报刘鲲,孟绝海领本部军马弃营而走,投宁湖去了。刘鲲闻言并不意外。

    孟绝海兵至宁湖求见郡守冯懑,言明自己暂降刘鲲实为无奈之举,冯懑虽然表面收容不计前嫌,但是心底却恨其不忠,暗地里命人实时监视。

    当日午夜,城外射入数封秘书,有守军拾获转交冯懑。

    然而冯懑查验书信,内中仅有白纸一张,上面竟然全无字迹。就在他疑惑不解时,被他倚为心膂的陆闻仲接过白纸置于火上,霎时间,有三更、南门、举火等字样浮于眼前。

    三更时分,宁湖城上灯火摇晃,片刻后,城外荒野中也燃起一支火把,与之交相呼应。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轻微响起,黑暗里闪现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呸!无耻小人,你可还有话讲。”

    面对冯懑冷声喝问,孟绝海正要辩解,冷不防脑后刀光电闪,就听咔嚓一声,好大一颗头颅翻滚落地,死尸被陆闻仲抬脚踹下坚城。

    时近午夜,北风忽起,乌蒙蒙的铅云铺满夜空。

    “大帅,他们回来了。”

    “嗯。”

    刘鲲闻言只是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大帅,接下来我军该往何处?”

    面对卞闳纠结的目光,刘鲲并未直言,而是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

    “寒冬将至,皇城此时怕是已经飘雪了吧!”

    随着他低哑的声音出口,温暖如春的笑容在刘鲲脸上轻轻绽放,笑到浓烈时,一滴清泪悄然划过他饱经风霜的脸颊。

    “两处相思同沐雪,也算与卿共白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