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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血衣,舞衣,白衣

    凉夜,嘶吼。

    女子的嘶吼,还有惨叫。

    郎中从方应看房间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吐。

    然后两名侍从把一名衣不遮体的女子带了出来。

    应该是抬了出来。

    屋里传出一句话:让她把伤养好,以后我要天天看。

    屋外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绝神君陈九九九,他很好色,漂亮的女人都喜欢。

    他眼睛很红。

    红似血。

    血鲜艳。

    好像红茶花的花蕾。

    一个本来就眼红,见了美女就更红的绝神君竟然没有看那名女子。

    女的是何十三横练太保,她也好色。英俊的,年轻的,有才的,不过她最喜欢有名的。

    她不美。

    很粗相。

    相貌,身材都是。

    一个女人练了十三横练太保这种功夫还能怎么漂亮?

    她瞅了一眼那女子,马上就闭目。

    ——看不下去。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一名女子身上写满了人名,有诸葛正我,戚少商,王小石,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狄飞惊,雷纯。

    还有雷媚!

    不对,那些名字不是写上去的,

    是刻上去的。

    用匕首。

    何十三横练太保也是女人,虽然有点丑。

    但那只是外表,内心她比女人还女人。

    她一直暗恋方巨侠,但她从没正面的表白过。

    只是默默的关注他,支持他。

    她知道方歌吟心里只有亡妻。

    可她不在乎。

    和一个逝者吃什么醋,呕什么气。

    这点心胸都没有还怎么走江湖。

    她是江湖人,想爱谁就爱谁。

    方应看披着袍子踱步走出了屋子,袍子上有很多血迹。

    有小的似朱砂痣,有稍大些的像梅花,还有更大片的如红云。

    染了血的袍子。

    一件血衣。

    穿在一个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的年轻人身上。

    “神君,十三姐都在啊”

    方应看的语气客气,有礼貌。

    神君自然是指陈九九九,十三姐是最近方应看改的称呼。巨侠死后,他对何十三横练太保特别热情,亲切。

    陈九九九道:小侯爷,还没歇息啊!

    “心里有些烦闷,出来透透风”

    陈九九九道:侯爷,小心夜凉。

    何十三横练太保跟了一句:侯爷,要保重身体。

    方应看颔首道:说得是,最近有些太操劳了!

    绝神君道:侯爷有何事操心?

    “唉,还不是我义父尸首至今没有下落,我做小辈的太不孝了,连为他入土为安,风光大葬都办不到,有愧,有罪!”

    何十三横练太保听了心里是醋啊,酱油,盐,辣椒都搅在一起的感觉。

    说不出的滋味。

    心酸,苦辣的滋味。

    谋杀巨侠她没有参与,可心如明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既然入了侯府,自然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方应看弑师杀父,还能装的又无辜又孝顺,实在是虚伪的让人叹为观止。

    她轻轻的叹。

    在心里。

    绝神君有三个特点:做事很绝,武功很神,是个君子。

    君子分两种,正人君子,伪君子。

    他大多数时候扮演后者。

    武功好,不会做人有什么用!

    一样混不开。

    绝神君其实也仰慕方巨侠,可他和高小上关系更厚,铁杆情谊。再加上自己用着侯府的食祿,自然要会站边,

    绝神君安慰道:侯爷切莫太过伤感,人死不能复生,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方巨侠的遗骨,也好早点安葬。

    方应看竟然也眼圈微红,神色哀伤。

    雷日来了,他来通报。

    “禀侯爷,雷媚出了酒肆”

    “谁在跟?去了哪里?”

    “是雷月,可是……”

    “快说”

    “可是跟丢了,雷媚在崇文坊一带失踪了”

    “废物”

    雷日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公公呢?”

    “米公公还在酒馆喝酒”

    方应看收敛了愁容道:公公年纪大了,歇息歇息也是应该的。

    雷日不敢接话,还是低着头,额上隐隐冒出些汗渍。

    方应看思忖片刻道:让雷月继续找,人手不够就多派些人,务必找到雷媚。

    雷日应声道:是。

    “还有件事你马上去办一下,把加钱居士请来”

    “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雷日迅速的撤出了院子。

    方应看笑道:十三姐,你看这事多不多,想停也停不下来。

    何十三横练太保恭谨道:侯爷人中翘楚,自然事是少不了。

    绝神君也拍马屁说:侯爷忧心天下,劳于诸事,可谓朝廷之楷模。

    “哈哈哈哈哈哈……神君过誉,十三姐谬赞”

    方应看笑了。

    肆意。

    妄为。

    笑声传遍了整个院子,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神君,有件事可能还要劳你大驾”

    “侯爷吩咐便是了,属下一定尽力”

    方应看点点头说:找到雷媚后,有劳你出马,帮我把伤心小箭箭诀拿来。

    绝神君双眼愈发的红。

    红似火。

    火如焰。

    他的心里突然燃起了一团欲火。

    “她不肯交呢?”

    “杀了”

    方应看眼眸里微微泛出金色的光,

    “对了神君,杀她只是我要的最后结果,之前你想怎么样尽可自便。我看得出你想要她”

    方应看的语气平静,缓和。

    甚至有些体贴的感觉。

    体贴的下令去杀一个人。

    绝神君沉默,可眼睛越来越红,心里的欲火已经熊熊燃起。

    他一直就想“体贴”下雷媚。

    “十三姐”

    “侯爷请说”

    “义父尸首的下落还请你操心一下,把义父的遗骸找到给我”

    “我要遗骸”

    方应看有意把这四个字认真的说了一遍。

    “是,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那就有劳二位了,天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绝神君,何十三横练太保两个人退出院子。

    一个眼神猥琐,一个面露难色。

    方应看仰天,邪笑。

    还冷不丁的嘱咐了侍从一句:我要那个女子好好的活着,我要天天看到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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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府的豪华程度堪比皇宫。

    有多豪华?

    蔡京原本在京城的府邸叫东园。那是徽宗赵佶御赐的,面积极大,建造规模也很豪华。因为蔡京常年来各种满足赵佶的享乐需要,深受恩宠。皇帝把东园旁边大片的土地又赏给了他。蔡京就在这片土地上又建了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叫西园。然后蔡京又用各种手段强取豪夺把旁边的土地侵占了,把东西两园打通,连成一片。

    整个建筑群可以用空前绝后,极尽奢华来形容。

    蔡京今晚在“左院右庭”请了一个人来,他的义女。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纯。

    左院右庭不大,但很精致,雅观。

    蔡京坐在中央主位,身穿一身青色丝绸广袖袍,头戴金丝绣纱帽,脚踩登阁靴,神态安详,富态。

    两旁站的是多指头陀,叶云灭。

    “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生云灭”当世六大高手之二左右护卫,恐怕也就只有蔡京有这个排场了。

    总管孙收皮引着雷纯进了大厅,狄飞惊跟在后面。

    雷纯一见蔡京忙行礼肃拜,狄飞惊稽首行礼。

    蔡京不紧不慢的伸手示意到:干女儿,不必多礼,快快坐下。

    雷纯也轻轻的入座,狄飞惊则低着头站在一旁。

    雷纯能坐都是蔡京给的莫大面子了,狄飞惊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多指头陀,神油爷爷都恭敬的站着,他站着也就变得太自然不过了。

    一旁的侍女也为雷纯摆筷,倒酒。蔡京也示意开席。

    雷纯轻轻起身,徐徐拿起酒杯,悠悠的绕过桌子,走到蔡京正面举杯敬酒。

    蔡京捋着长须笑道:干女儿就不用拘礼了,都是自家人,轻松些好。

    话完一口将酒饮尽,雷纯也回到座位左手衣袖半遮面,右手将酒浅酌入口。

    雷纯虽然出身绿林,可雷损从小就对她非常偏爱,琴棋书画,礼节规矩都请先生用心教导。她从小就冰雪聪明,样样都学得好。

    孙收皮让人上菜,菜不多,六个菜。但每一个菜称得上大多数人六辈子都吃不上的那种。蔡京府里光御厨级别的厨子四十七个,手艺一流的厨子八十四个。还不算打下手的厨役,夫役。

    菜是精心挑选的,有的皇宫可能都不一定能吃到。比方说一道菜叫“蟹黄土步鱼”,用上等膏蟹黄炒的鱼片,这鱼片只用鱼鳃两侧的两片活肉,一盘鱼就要活杀三十多条上等真雕鱼,二十多只肥蟹。可见平日里生活多么奢华。

    雷纯尝了一口,淡淡含笑。

    含而不露的笑。

    笑容浅,笑意很浓。

    蔡京还是老而持重,非常的稳。

    稳是一种心态。

    多年官场的历练的成果。

    做官和练武一样,也要稳。

    遇事要稳,说话要稳,不说话更要稳。

    雷纯先开了口,她不是来用膳的,特别是当下这个时期。

    她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很多事需要她点头,处理,安排。

    这原本是狄飞惊的事,可现在雷纯管的逐渐多了起来。

    雷纯有意无意的再把权力牢牢的掌控在手里,但不是全部。

    狄飞惊有心无心的慢慢交出权力,放手事务,也并非所有。

    因为雷纯有自己的分寸,狄飞惊也有本身的尺度。

    两个人有一种默契,共识。

    “义父今日请我来有何事吩咐?”

    蔡京笑道:为父有些日子没见干女儿了,甚是想念!

    “多谢义父挂心,女儿无以为报”

    蔡京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随后他摆了摆手,下人端上来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放在雷纯面前。

    蔡京示意让雷纯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如意。

    “这对玉如意是他国贡品,看看合你心意否?”

    雷纯道:这礼物太贵重了,女儿岂敢收下。

    蔡京笑道:东西是小侯爷拿来的,让我转交给你,你是个伶俐的孩子,他的意思想必你懂。

    雷纯道:意思我懂,如玉代表了友好,平和。

    “你明白就好”

    雷纯笑了笑说:用意我明白,做法我不明白!

    “哦?”

    雷纯接着说道:既然以示友好,为何要置我等于死地?既然撕破脸皮了,何必再来求和?

    蔡京沉思良久道:你是受了委屈,为父清楚。那日我也斥责了小侯爷,怎么做出此等荒唐事。

    雷纯又道:女儿这命也不值几个钱,只是我六分半堂是依附义父的。小侯爷这样做,杀得是我的人,诛得可是义父的心。六分半堂上上下下的命可以都不要,但义父的面子失不得!

    蔡京弹了弹指甲,摸了摸下巴,又说:干女儿这样说,为父心里高兴。小侯爷这事做得过火,按理这事我该为你做主,讨回公道的。但现在的局势,诸葛那个老贼和他那四条狗,还有金风细雨楼那群贼人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闹僵了,不好看,也给那帮贼人看笑话。

    雷纯蹙了蹙眉道:义父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

    蔡京道:不能算了,还要好好和他算!狄大堂主,你说是不是?

    话是对狄飞惊说的,狄飞惊也回答的很快:回相爷,确实要好好算算,让小侯爷认错我们也受不起,赔礼嘛还是要的,六分半堂死伤了不少人,都家有老小,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蔡京扪须笑道:都说低首神龙与众不同,今日看狄大堂主果然是个大才。赔礼这事不难,只要你们答应,小侯爷应该不会拒绝。有些事等把诸葛那帮人收拾了再算也不迟!

    雷纯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唉,女儿也不想让义父为难。再委屈也要看在义父的面子上忍了。狄堂主礼单怎么写你应该清楚。

    狄飞惊回道:清楚。

    蔡京也道:孙总管,赔礼之事等狄大堂主定下了,你去侯府跑一趟吧。

    孙收皮回道:明白。

    蔡京又对雷纯道:你义父吧,朝堂上也几起几伏,有些事略懂得多些。忍耐不是示弱,服输。是手段,为了成为赢家的手段。你只要记住了这道理,就可以避开很多麻烦,得到很多好处。小侯爷资历还浅了些,性子还是急了些。论心思,智慧,为父更好看你。你懂事,明理,冷静,善谋,前途似锦啊!

    雷纯也笑道:义父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女流,羸弱的女子。

    “你这个弱女子可比很多大丈夫都要强,我的亲女儿有你几分能耐我就心满意足了”

    “义父尽说笑,女儿可不敢当”

    “当的,当的”

    蔡京拍了拍掌,五六名舞女歌姬步入厅堂,两旁的乐师弹奏起来,舞姬也跟着曲子翩翩起舞。

    腰柔弯转,翥凤翔鸾。

    舒臂翘袖,矫若惊龙。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人美,衣裳艳。

    姿娆,舞衣飞。

    蔡京此刻心花怒放,好不享受。

    多指头陀只欣赏着自己的断指,触摸着,就像恋人一样。

    神油爷爷盯着舞娘,咽了咽口水,脸有点绷紧,裤头有点热。

    孙收皮看着蔡京,像一条吐出舌头,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召唤的狗。

    雷纯瞅着玉如意,眼神很自然,心里很……

    狄飞惊瞄着蔡京,望着雷纯,他在想他和她心里在想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雷纯对狄飞惊说:我不会这么就算了。

    狄飞惊回道:那我们要开始做准备了。

    雷纯冷冷道:从今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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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少商一袭白衣,出尘而不染。

    他在练剑,他是一名剑客,一位剑术大师。

    戚少商继承了金风细雨楼历代楼主的一个优良传统。

    就是武功好!

    从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到他自己,这个传承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要服众,武功好是一个要素。

    武功好还可以保命,如果连命都保不住的短命楼主,还当什么老大。

    戚少商的剑法很快。

    很灵动。

    很冷酷。

    他用剑的时候人也很冷酷。

    每一次出剑都很冷静。

    他的剑法比断臂之前更好,当你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

    找到更重要的,发现更好的。

    他的剑风揉入了晚风。

    剑光融进了月光。

    剑气跟随着大地的气息。

    剑意沉醉在画中。

    诗里。

    远处看戚少商练剑,仿佛是在起舞一般,时而高亢,忽而悠扬。

    这个是杨无邪的感觉,他和顾铁三一起来了。

    顾铁三看戚少商练剑是另一种感受:他就是剑,剑还是剑,他替代了剑,剑却替换不了他。

    戚少商收了剑,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杨无邪来了就说明有事要谈了。

    杨无邪说:我们进屋谈,还是在这?

    戚少商微笑道:军师,进了屋我就想睡觉了,恐怕也谈不成了。

    杨无邪道:米苍穹在无间道见了雷媚。

    戚少商道:这有什么问题?

    杨无邪继续说道:雷媚离开后,并没有回侯府,而是去了崇文坊。

    戚少商道:那也不奇怪,她本来就行踪诡秘。

    杨无邪接着说道:我们的人看到侯府的雷月在跟踪她,而她看起来像是……

    “像什么?”

    “像在跑,或者逃”

    戚少商沉思了一下道:跑和逃有什么区别?

    “跑也许只是为了回避,逃就是生命可能受到了威胁”

    戚少商听了开始笑,笑的很傲。

    “那么就是说有桥集团内部出现了状况?”

    “我觉得是”

    “会不会是他们故意的?”

    “有可能,但我想不出这样做的目的”

    戚少商对着顾铁三说道:你觉得呢?

    顾铁三有些诧异,说道:你是在问我?

    戚少商笑了,又说:我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吗?

    顾铁三加入楼里并不久,可戚少商让他进入了红楼。这里是武力的象征,是金风细雨楼最有实力的地方。他曾问戚少商为何那么快就让他进入核心。

    戚少商给了他三个解释:

    第一,能力,你的实力武功不再需要考验。

    第二,信任,我不去考验你,怎么知道结果。

    第三,我不喜欢浪费,既然加入楼里,不去重要的地方,那是暴殄天物。

    顾铁三直接回答:我们可以不理,这样是不是陷阱都不构成危险,或者去主动接触,假如有桥集团真的有矛盾,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但有风险。

    戚少商看了看杨无邪问道:我们值不值的冒着这个险。

    杨无邪皱着眉,细细的想了下说:我认为可以一试!

    戚少商说:方应看有些秘密想知道,也许还真的要去冒一下险。

    杨无邪回答道:我会小心的。

    戚少商又问道:六分半堂有什么动静?

    杨无邪没说话,因为负责蔡京那一路的顾铁三说话了:雷纯,狄飞惊今夜进了蔡京的府邸。

    戚少商点了点头道:果然还是一条船上的人。

    “对了,王小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