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郡地处晋国东南,向来以矿产丰富而闻名,锻造冶炼的作坊也十分兴盛,两者相辅相成,是晋国的重要命脉之一。
温侠以此为根基,方得以在数月之内攻占承郡,并意图染指天下。
若以野心与实力来论,温侠当是王道人所列三路反王之最。
梁渊不知清河道派二人有何谋算,通过几人闲谈,他猜测这些修道人来此诛魔也是为了换取报酬。
既是如此,清河道派已有一位同门在此,王道人又何必再透露承郡魔修之事,分润其人功劳呢?
不管其等如何勾心斗角,他此行所求不过诛杀温侠,至于隐藏其后的魔修,他自知境界低微,倒是没有奢求太多。
梁渊离开安阳城后一路东行,待天色渐晚时,他停下脚步,随意寻了处地界落脚。
此地距离承郡已是不远,他打算好自思量一番此行策略。
温侠统占承郡不久,麾下虽有数万兵马,却也要镇压辖内各县镇,如此一来,拱卫郡城的兵马当不至于太多。
他如今已是修道人,不能干涉凡俗事宜,为此他打算绕开兵马,直诛贼首。
若依此而行,还有一事不得不考虑。
梁渊回想起无名村落外,他击杀的那些脸覆黑纹的士卒,似这等不知疲惫,不惧伤痛的存在,才是温侠防备刺杀的有力手段。
自己虽不惧这等士卒,但若是被其等纠缠,延误了时机,那定会打草惊蛇,温侠过后会更加警惕,说不定便会托庇于那魔修之下。
待那时,他就难以取得温侠的性命了,毕竟与温侠不同,承郡的这位清河同道,却非自己的倚仗。
因此,还需设法将这些士卒尽量调离,他心中思量一会,有了主意。
此事既定,梁渊思绪又转至修行之上。
这几天他尽览玉符道书,关于二关门径,总算是琢磨出一些头绪。
他欣喜之余,也有些忧虑,所见越广,未知疑难也越深。
而这,仅是修行第一境,元初第二关。
道途长远,坎坷难行,梁渊心下感叹,也为此后的修行忧虑。
修行不过财侣法地四字,如今他已得法,所差不过修道资源,以及能一同探索道途的道友。
若是加入一方宗门,如今所缺,便可逐一弥补。
那么是否要选择一方势力,加入其中呢?
梁渊在沉心思考前打算先观察己身,唯有知己才好辨析利弊,做出决定。
他自问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若非有着各种修行资源的加持助益,他也没法做到短短两日便达成元气满盈,而以后的修行想来不会如此容易。
就他今日所见的几位修道者,吴道人与王道人皆是功行深厚,他看之不透,暂且不提,那位余道人以及宋姓女修具是元初修为。
观其等年岁,与自己相差不远,至多大上几岁,可其等仍旧留驻此境。
不知是元初尚未修至完满,亦或是在积攒资源,以待冲破二境门关。
从王道人透露出的话语看,他们此行诛魔也是为了获取功酬,或许可以此换取修道资源。
梁渊心绪落定,不管是否加入宗门,诛魔一事也可尝试一二。
他望着远方夜幕下的城池,便当由此而始。
翌日天明,梁渊乔装打扮后潜入了郡城,在城中游逛,打探消息。
虽自王道人处得知了一些反王隐秘,但那些对此行却无太大助益,他还需结合郡城情况加以考虑。
梁渊穿行街巷,在茶楼转了转,又转至郡府,观望片刻后,便转身离了城。
此行如愿探得了一些消息,印证所想后,他决定今日便开始行动。
他行走在野外小道,心中在反复推敲计划之余,忽而想起了茶楼说书人传播四方的话语。
大楚永丰五年,赤星天降,时人以为楚失天命,身怀野心者纷纷举旗造反,四境皆叛,天下渐生离乱。
天命?梁渊只觉荒唐,一次天象改换,便引得这些人以天命为凭,放纵野心,将多少人卷入战火,又致使多少人埋骨荒野。
此等贼寇,杀之仍不足以平愤。
……
锈山,因通体黑红,色似铁锈而得名,此处建有温侠治下新近开设的矿场。
时近正午,矿场上的一些矿工在工头的驱使下汇聚一处,草草吃了些简陋饭食,而后便各提工具,分散四处开采矿石。
烈日灼灼,大日辉芒之下,一位位矿工躬身挥镐,与铁石拼气力,不时有几位倒伏,又自被巡逻兵士拖走。
这时却有一处起了纷争,一些兵卒上前处理,原是一位矿工偷奸耍滑,抢夺一位老人开采的矿石,有几人看不过去,便起了纷争。
兵卒询问管事如何处理,只见矮胖管事笑眯眯答道:“那就各打五十鞭吧!”
话语一落,便有几个兵卒拉走二人,自去行罚,有些矿工不服气,却也抵不过刀剑的逼视,只得低垂了头。
兵卒将两人分开,各拉至矿场的一个角落,挥鞭就欲行使责罚。
却不知这一幕尽数被山颠端坐的梁渊收入眼中,他自离开郡城,来到这处矿场,便是为了选一位推行计划之人。
他纵身跃下矿山,步入矿场,朝着一处角落而去,那些劳作的矿工以及来往巡逻的士卒却好似被遮蔽眼目,都视而不见。
梁渊来到老人身前,他左手一挥迷惑了士卒心神,右手携着老人,转身离去。
绣山脚下的一片林荫下,老人倚树坐着休憩,他伸手横在眼前,以此遮蔽穿过林荫的阳光,缓了好一阵,他才开口问道:“你是?”
梁渊看着眼前头发稀疏,身子枯瘦的老人,温声说道:“老人家,你无需知晓我的身份,我只问你一句,你对这叛贼温侠可有怨气?”
老人放下了手,他浑浊的眼珠转动几次,才看准了道人所在的方向,咧嘴说道:“我老伴和儿孙都亡于兵灾,大儿也在前段时日死在矿难中,你说,我怎能不恨?”
梁渊听罢不可置否,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何处不在死人?
他再问老人:“你可知温侠最看重哪处矿场?”
老人闻言答道:“那必然是泰平矿场,温贼最是着紧。”
梁渊得到答案,他挥手垂落一道碧光,给虚弱的老人调理元气,而后才将自身计划告知。
说罢他又伸手一指侧边小路,道:“若是不愿,由此而去,可逃离此地。”
老人颤巍巍站起,看了眼小路,又转头问道:“你可是要对付那温贼?”
梁渊颔首不语,静待他的选择。
“我愿帮你领着矿工暴乱,”老人见状说道,他浑浊的眼泛着微光,“只盼你能诛了那逆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