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但朱澄登科之时,已经是年逾四十。
这个年纪,放在后世,正是仕途光明的时候。而在大宋,懂事儿早的人,家里孙子都能勾搭小娘子了。
真正吃香的,是那些年轻的新科进士。
年轻好啊,听话好调教,到地方上历练几年,资历够了,就能回京担任要职,只要不犯下原则性的错误,等到年岁够了,自然就成了馆阁大臣,说不定进驻枢密院,成为宰执天下的相公,也是有机会的。
像他这种,等资历熬够了,都快半截入土了的,回趟京都跟要了老命一样,还能有什么前途。
官场上,活的比谁长,也是一种优势。
把同辈的都熬死了,剩下的就都是弟弟。
老朱这种,能被下放到余杭县,都是蒙了同僚的乡荫。
初来乍到,深受圣人教诲的老朱,也准备撸起袖子,雄心勃勃的大干一番。
然而,不等他动作,便傻眼了。
三班衙役,六曹文吏,都被以县尉高廉和县丞方敬为首的本地士绅霸占。自己的政令,根本出不了县衙。
老朱能考上进士,人也不傻,智商在线的他知道这样玩下去可不行。
于是,一场余杭县衙内旷日持久的权利斗争戏码,便开始上演了。
老朱毕竟是知县,几年下来,算是有些收获。
文有周鸣为自己执掌文书,武有宁皓这个捕役班头撑门面。
然而,他费尽心机获取的权柄,在这一次库房之事,就折进去了自己苦心培养的捕役,连心腹宁皓也跟着受牵连。
通过这件事,老朱也看明白。
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提醒。
在余杭县内,没有他们,你老朱什么也办不成。
你就做一个泥塑的菩萨!等堪磨之期一到,就被我们被一脚踢出余杭县!
这不能忍啊。
宁晏的话,恰到好处,点中了关键!
县衙之上,依旧以自己为尊?
虽然此事比不得碧血龙纹杯急切,可肃清县衙,也是老朱多年的夙愿。
尽管不明白宁晏拿什么底气说出这话,可还是让老朱有些心动。
“宁班头为衙门操劳多年,现在蒙难……也罢,本官就看看公堂之上,他能干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这样,也算是能给宁班头一个交代。”
左右不用自己费什么心思,更何况,自己也要做给下面的人看。
自己这个老大,真的只是单纯的能力不行,其实有机会我还是想替你们出头滴!
咚咚咚……
县衙门前,巨大的鸣冤鼓,被云慧敲的震天响。
一旁的宁晏看的惊呆了。
折了老公的妹子惹不起,尤其是刚成亲还没来得及送出一血就折了老公的妹子!
天知道嫂嫂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妹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宁晏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都快被震傻了。
仔细一听,鼓点居然还隐含某种气势。
嫂嫂,你把县衙的鸣冤鼓敲的像大军出征一样,没有害死老公的仇,还真办不到。
一大早,宁晏就带着嫂嫂和长腿小妞,三人齐齐的杀向县衙。
按照宁晏一早制定的方案。
嫂嫂作为开团手,负责吸引主要火力。
接下的,就交给宁晏来,负责主力输出,兼秀的对方一脸。
至于长腿小妞,主要负责不送人头,混,以及躺赢……
气势汹汹的鼓点,瞬间吸引了一大帮民众的注意。
国人爱围观的毛病,真的是流传千年,经久不衰。
余杭县衙门前很快聚集了一大帮闲着无事的民众,尤其在看见,击鼓鸣冤的,还是云慧这样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后,更是激起无数人的好奇心。
“那不是宁家刚过门的娘子吗?听说这宁大官人,刚刚犯了官司,她这是要干嘛……”
有认出云慧的人,开始小声嘀咕。
“旁边那人是谁?”
“还能是谁,宁家二爷,宁晏宁知行,色胚败家子……”
“这宁大官人刚犯官司,宁家娘子,就拉着小叔子见官,莫不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色惊疑。
是你妹吧!
宁晏脸都要绿了。
你特么怎么不去写戏文……
县衙门口,很快人数越聚越多。
毕竟,这很可能又是一宗夹杂着情爱、伦理、道德,兼具悬疑、人性沦丧等等各种看点的奇案。
吃瓜群众已就位,县衙那边,知县朱澄也换好了七品绿袍官服,头戴长翎冠,在一帮衙役的簇拥之下,开始升堂。
当班衙役已经就位,高喊威武。
云海日照图下,朱知县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
“县衙外何人鸣冤,带上堂来。”
很快,宁晏一行,被当班的衙役带上大堂。
“妾身宁云氏,余杭县衙捕役班头宁皓之妻。”
被带上堂的嫂嫂噗通一声,拉着长腿小妞一起跪倒在地。
话音落下,整个县衙大堂,鸦雀无声。
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所有人心里都不由慌得一匹。
库房一案风波未平,这些日子里衙门气氛紧张的要死,谁都当心一不下心被卷进去,丢了饭碗,甚至像宁班头一样,摊上大事。
现在,宁家娘子亲自杀上公堂来了。
一时间,无数个小心思从众人心里冒出来。
有机灵的,当场脚底抹油,前去通风报信。
“宁云氏,你有何事,需当堂鸣冤。”
“妾身并非自身有冤情,而是为我家官人鸣冤,我家官人先入军伍,奋勇杀敌以报社稷,后蒙县尊大人厚爱,入县衙为捕役班头一职,为县尊下护余杭县黎民百姓安宁,一直克忠职守,从未有过半点逾矩。”
“然而,前几日,我家官人却遭小人陷害,落得刺配的下场,请县尊大人,为妾身做主,还我家官人一个清白。”
她来了,她来了!
她带着冤屈走来了。
堂上人心惶惶,就连朱澄也是一脸阴沉。
“大胆宁云氏,宁皓一事涉及重大,乃是本官亲审判决,念在他过往功劳,只落得刺配,已是本官法外开恩,你莫要不知足。”
老朱很郁闷。
你这不是打我的脸,我不要面子吗!
暗通贼人,盗取县衙库房,这等重罪,抄家杀头都不为过。
我只是判你刺配,你还想咋地。
眼看气氛僵持,宁晏知道,自己该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