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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念和尚

    姜云恪二人下了石阶,甫一靠近人群,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当年一别后,大师您销声藏迹,无为而修,却不曾想到今日相逢于寒舍。”正是东离长卿的声音。

    随后隔着人群,两人又听一道温和沉稳的声音谦逊道:“呵呵……老衲游行四海修行,饮秋霜冬雪之水,食春草夏木之沫,委实吃苦不已,却不如东离二尊主停足闭关潜修来得清闲自在啊!”说罢,东离长卿谦逊一笑,却不回答,又听那人继续道:“适才老衲也说明来意,拜挚友所托,前来感谢二尊主照顾了故友之徒一夜。不过,故人已逝,缘交一场,自是不能让他含恨于九泉之下。还望东离兄让老衲接走云恪那孩子,老衲替亡友先行谢过。”说着,双手合十礼敬。

    此僧便是四客之一的一念和尚,他早年游经青城山,与玄清、三空一见如故,还赠予姜云恪一粒抵御寒气发作的丹药。一别多年,他重游故地,偶遇玄清,得知三空已死,且姜云恪也被带至东离族,玄清便恳请他一道前往乐山,但因玄清与一清决定离开三绝观,云游四海,路经凌云寺时,安排一清于凌云寺暂住,便先让一念和尚先行一步。

    姜云恪一听果真来找自己的,挤开人群,一看之下,来人身穿阴阳道服,他没见过一念大师,但是心中猜想此人定是凌云寺中某位高僧,且与师父是挚友,不禁惊喜出声:“大师,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众人目光齐刷刷向他看去。

    一念大师一见姜云恪,慈眉向上一扬,对他点点头,隧又转面向东离长卿,道:“二尊主,老衲今日擅自前来叨扰贵府,既歉且愧,本是应重重赔礼一番才是。不过,老衲那好友一生无后,魂已西去,埋于深山穷谷,却无一人为其守灵,云恪作为他唯一亲传弟子,理当让他回青城山为师守灵数日。还望二尊主宽心,容我老小二辈人就此回去,若是他日老衲游历无恙归来,自当亲自再临贵府,斟茶答谢。”

    东离长卿目光忽然眺到姜云恪身后的白衣小女,内心百味交集,不过心念姜云恪身世特殊,自是不敢轻易让他走。他道:“大师此言甚为有理,不过,谁也不敢十足的肯定人离世后魂魄就非得西去,或许飘游于世间每个角落,若是守灵之人心诚意虔,游魂自然有所知,是以守灵毋须固定于一地,我之所言,大师觉得对也不对?”

    东离长卿言辞有理,似是无缝可钻,然一念和尚仍是神情自若,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双手合十,点头道:“二尊主所言极是,不过老衲昨夜入梦后,得亡友托梦相见,并托言于老衲:‘大师,我那云恪徒儿生来不知父母,身世凄惨,今我落于九泉,他于世上孤零零的。他丹田被冰封,不能修武,也不知人心世故,只怕轻易受人欺辱。今夜临梦于大师,唯有一愿,便是希望大师能照拂一下云恪,若是找人将他体内丹田的寒冰去除,习得一招半式保身最好,若是不能,安清过完一生足矣。’。所以,还望二尊主成全。”一念和尚所言,属于杜撰乱编还是真有其事,让人难辨真伪,不过话中之意浅显易懂,便是带走姜云恪之意难以撼动。

    姜云恪闻言,情难自禁,泫然欲泣,忽然右手传来一阵清凉之感,转头一看,却是那白衣小女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吃了一惊,急忙甩开,向左边移了一步,道:“你干什么?”

    左小仙听到姜云恪的呼声,也转过头来,又见白衣小女,她问姜云恪:“怎么了?”姜云恪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目光斜视白衣小女,见她目光仍是盯着自己。

    左小仙问白衣小女,她道:“你做了什么?”

    白衣小女目光含情,道:“刚才听那位前辈说,这个哥哥身世很可怜,清姝就想到自己也没见过父母。可是我有舅舅们疼我,这位哥哥没有,还不会武功,以后让人欺负了,就更可怜了。清姝只是想握一握哥哥的手,给他一点爱。”原来这小女孩便是三空与东离筱芷的女儿楼清姝,她语气温柔,神情天真,纵是脾性暴躁的左小仙见她真挚无邪的模样也生不出气来了。

    姜云恪闻言,触及内心情感,鼻子一酸,眼泪笔直落下。左小仙面对悲痛而涕泗横流的小师弟,却不知所措了。楼清姝从怀里掏出一张素薄丝帕,递给姜云恪,道:“哥哥,书上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我们只是孩子,想哭就可以哭的。”

    姜云恪接过丝帕,却不忍用它擦泪,转用自己的衣襟拂泪,将丝帕还给楼清姝,谢道:“多谢你,可是我用不着,还你。”楼清姝却摇头,又推塞进他手里,道:“你留着吧,我有很多的,我也不常哭,也用不着。”姜云恪心里惭愧,自己甚为男儿身,却不如一个小女孩坚强,当即收起眼泪,也收下丝帕,道:“我以后不轻易哭就是了。”说完,转过身去,楼清姝脸上浮出盈盈之笑,而左小仙则是在一旁撇撇撇嘴,嘀咕几句也不再说话。

    而东离长卿知一念和尚来意不改,心生踌躇。一念仍保持着双手合十之势,面露轻松之笑,似是对于带走姜云恪成竹在胸一般。东离长卿道:“大师想成全亡友之遗愿,恪守友道,让人既感且佩。长卿也不是不通常情之辈,不过,大师如此这般三言两语就从我东离家带走人,怕是以后会有效尤大师之人,届时我东离家便是任人来去的景地了。”

    东离长卿话中之意为想带走姜云恪须得一番挫折,一念和尚形容不换,当即轻笑道:“二尊主说的是,那不知,老衲须得如何才能带走云恪贤侄?”

    东离长卿眼神一凛,道:“大师于上一届泰山封禅大典之上,以‘九佛归宗大慈悲手’独败众多武林高手。对于大师傲然风采,长卿极为艳羡,此后更想领教一下大师的绝技,可惜大师于三空一战后隐游天下,神踪难寻。今日再见大师,还望大师成全长卿过去的一个遗憾。”

    一念和尚道:“老衲昔年过于轻狂,虽皈依佛门,却存有争名之心,好在游历四方,大小事经历过多,心性趋于恬淡,及早的磨砺了浮躁之心。”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既是为了成全二尊主一桩憾事,也为了亡友遗愿,老衲尽力便是了。”说罢,右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围观的众人霎时急急后退,场中只剩下东离长卿与一念和尚还有那个白衣小女楼清姝。东离长卿见众人退开,清姝仍在原地,当即走到她身前,蹲下摸着她的额头,眼里尽是宠溺,声音也极其的温柔,道:“清姝,你不是喜欢舅舅表演武功吗,你先到那位哥哥旁边,静静地看,好不好?”他指了指姜云恪与左小仙所在位置,楼清姝看了一眼姜云恪又点点头,一语不发,随后走到姜云恪左边,安静的站立着。

    东离长卿目光转至一念和尚身上,双手负于身后,淡然道:“大师,远来是客,请。”

    一念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随即微笑一收,左手作拈花之态,右手握拳一拳轰出,劲力一震,阴阳道服无风自荡,呼呼作响,且一念本人已转瞬飘忽到东离长卿身前一尺处。

    东离长卿双足轻点地面,身子后退一步,一念又左手一掌拍向东离长卿胸前,劲气如惊涛奔涌而出,东离长卿一个轻忽侧身避过,并一拂衣袖,右掌运劲与一念对了一掌,两人的内力都很雄浑,所修内功心法亦是属于强猛的一类,是以一掌之下并未分出胜负,各退一步。

    一念和尚心里暗赞东离长卿深厚之余,迈开双腿,做半蹲之势,双手再次合十,似在蓄力提势。东离长卿知他在凝势,下一刻必施展出九佛归宗大慈悲手,他自负自己内力充沛也不敢小觑,当即右手挥出,一股浩然劲气向一念和尚奔涌而去。

    一念和尚阴阳道袍赫赫作响,他自屹立如磐石,当劲气涌至前方一尺处,合十的双手再次并紧,却有层层佛光自双掌间溢出,劲气碰上佛光,正如一叶沉入沧海中一般微渺。一念嘴里默念着,道道佛音传出,佛光炽盛之下,劲气化为乌有,一缕不存。一念一声低喝,佛光如湖面波纹一般荡漾扩散,且佛光中蕴含着磅礴的内劲之力,让东离长卿也不禁动容心悸。

    下一刻,东离长卿被佛光淹没,他运力抵挡,任佛光冲击,发丝倒扬,面色如常,移步走向一念和尚,如迎风而行一般,步伐有些微艰难。不过,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已被这炽盛的佛光冲击得举步维艰,深受内创吐血不可。

    一念和尚盘坐于地,东离长卿直接飞掠至他身前,右掌拍下,如天云坠空碾压下来,即使是一块硬石在这一掌之下只怕也只能化为齑粉。

    旁观众人不禁心惊胆颤,姜云恪更是心悬于喉,他虽不懂武功,却也能感受到东离长卿那一掌所携之力无俦难挡,心里默默祈祷一念和尚能避过那摧枯拉朽的一掌。

    而在他左边伫立着的楼清姝似是感应到姜云恪的不安一般,又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左手,而姜云恪心系一念和尚安危,全然忘了手上传来的异样之感。

    反观一念和尚,仍是佁然不动,双目也不眨一下,当东离长卿右掌落下之际,右手倏地顶出,顶住了那一掌。不过,这一碰触,却是两股雄蛮的力量撞击,霎时发出呼呼之声,一层气浪滔滔扩散开来,周遭旁人受到波及,无不心惊后退。

    “啊……”而毫无内力的一类人则是被震得倒飞数尺,如姜云恪、楼清姝以及内力不济的左小仙三人。

    “快接住小姐!”众人回神过来,纷纷纵身向楼清姝,想在她未落地之前接住,可是当姜云恪三个小孩落地之际,忽然听到一阵箫声飘来,并且出现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三人托住,使他们无恙落地。

    落地后,三人惊魂未定,一道人影从他们眼前闪过,而在东离长卿与一念身前,却多了一个道士,他手持玉箫,身穿玄青色的道袍,飘飘而下,隐有仙风道骨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