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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朝为田舍暮登堂,四战之地择为上

    窦建德决定替隋行道。

    他对部下言语谆谆地说:“吾为隋民,隋为吾君,今宇文化及弑逆,乃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讨。”

    这一举动立即得到很多投降的隋室旧臣的拥护,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大王奋布衣,起漳南,隋之列城莫不争附者,以能仗顺扶义,安四方也。(宇文)化及为隋姻里,倚之不疑,今戕君而移其国,仇不共天,请鼓行执其罪。”

    这也是宇文化及的宿命,天下虽大,无处安身,何况立国?

    宇文化及的生命开始倒计时。

    他本来应当已经死过一次了。

    当日,他被李神通围在聊城,旦夕且下,如果李神通不是为了贪图宇文化及的金银财宝,坐失破城良机,区区聊城,指日而下。

    但李神通坐失大好时机,将聊城拱手让给了窦建德。

    窦建德当仁不让,笑纳这一份大礼。

    宇文化及的军队已没有任何斗志,仅仅二天时间,他的部下王薄就开门投降了窦建德。

    窦建德一如既往地谦恭下士,他完全接收了宇文化及从江都带来的政治遗产。

    宇文化及手上,有全套象征皇权正宗的传国玉玺及卤薄依仗,更重要的是,窦建德吸纳了原隋朝相当部分的中央官僚。

    虽然窦建德在击败宇文化及之后,充分尊重了和宇文化及北上骁果和朝廷官员的个人意志,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比如西归长安,南下洛阳,或者效力于自己。

    窦建德做到了一个仁者,或者说是枭雄的去留随意。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裁汰浊流,提升影响力的高姿态,这将在道德层面形成和强化窦建德“仁义”的定位。

    实际上,窦建德的政权,是一个缩小版的旧隋朝廷,其核心骨干就是以原隋官吏为中坚组成。

    谏议大夫宋正本是窦建德攻陷饶阳时的县长,后有瀛州刺史王琮,裴矩为尚书左仆射,崔君肃为侍中,这些人才的加入,让窦建德的政权成不甚入流的下里巴人,一跃而成为正大堂皇的天子庙堂。

    隋末皇权三分,一分江都,二分长安,三分在洛阳。

    现在天下大势,已经完全明朗,长安归李唐,洛阳属于王世充,而江都的道统,已尽在窦建德。

    这三分皇权的着落,才是真正具备争天下,建立新朝的天选势力。

    旧隋已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窦建德非常忙。

    他的时间金贵,在快刀斩乱麻斩杀宇文化及等大逆不道的首恶后,他知道,他需要和时间赛跑,他将迎来另外二个政权的实质性挑战。

    窦建德还需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他手上有一张王牌,那就是杨广的萧皇后和他的孙子,也是齐王杨暕的遗腹子杨政道。

    在杨坚时代,隋朝曾经是突厥的宗主国,杨坚和启民可汗,谱写了一段浓情蜜意的关系史。

    即使在杨广时代,也一直和突厥保持和亲,现在突厥的可贺敦(皇后)就是隋朝的义成公主,她在突厥,已成为活着的传奇。

    她一生之中,做过启民、始毕、处罗和颉利四个可汗的可贺敦,并且,现在的颉利可汗,就是她亲手所立。

    这个传奇的女人,虽然不是杨坚的亲生女儿,但她想再为娘家尽一份心力。

    她做了一个和亲的女性所能做到的极致。

    她向窦建德请求迎立萧皇后和杨政道,她要在突厥成立杨隋的流亡政府,以期恢复杨隋旧日的荣光,卷土重来。

    在北方,要想生存和强大,就必须取得突厥的直接支持。

    如果以前是小打小闹,可以和突厥人打一打擦边球,现在,窦建德已经被时势推上了争天下的大势,那就必须取得突厥的直接支持。

    这是和突厥建立直接联系的好机会。

    窦建德非常上道,他立即派了一千兵马,专门护送萧皇后和杨政道二人北上突厥。

    得到突厥的肯首之后,窦建德需要尽快打通和突厥之间的直接的交通要道,他需要尽可能,一直北上。

    但他的北上之路受阻于幽州,那是罗艺的地盘。

    罗艺此时已叫李艺,他归顺了李唐,被赐以国姓,

    幽州是中原帝国东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当年杨坚篡周立隋,就得到了幽州总管于翼的支持,才在和尉迟迥的对抗中取得战略优势。

    而杨广三度讨伐高丽,幽州作为大后方,人物殷盛,器具甲仗,精于四方,临朔宫中,仓库盈积,颇多珍产,天然就是一个可以割据称雄,富甲一方的边陲要地。

    但现在幽州也姓李,是李唐的李。

    李艺原名罗艺,现在已经归顺李唐。

    他自恃骁勇绝人,通过兵变上位,自称幽州总管,归顺李唐之后,被李渊赐与国姓,封燕王,和李渊攀上了亲戚,才改名叫李艺。

    幽州地势险要,是各大势力必争之地。

    但罗艺根基太浅,加上更无争天下之心,无心无力,不可能单独立国,但他自己虽然不去争天下,为了未来计,却一定要选择那个可以坐稳天下的明主。

    李渊的唐朝成了他第一选择。

    当然,还有很多势力,也都向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

    宇文化及当年十万精兵在手,全盛时期率骁果北上,他考虑到洛阳和长安都已名花有主,而当时河北窦建德,不过是个正在上升期的地方枭雄而已,宇文化及最佳的策略,就是据河北之地,和洛阳、长安鼎足而三。

    只要能和罗艺南北相援,河北必然可以指日而下,就会有一个优胜的战略形势。

    于是,他开出优厚的条件,想和罗艺共同富贵。

    但罗艺不为所动,立即处斩他的使者,正义凛然地说:“我隋室旧臣,感恩累叶,在行(杨广)颠覆,实所痛心。”

    他不屑于和宇文化及这种大逆不道的叛贼为伍,以隋臣之礼为炀帝发丧,大临三日。

    但处于列强之间,又是四战之地,他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身虽无罪,怀璧其罪,罗艺必须依靠一棵大树。

    他的身边还有二股势力,一是高开道,一个是窦建德。

    高开道其实是个流寇或者也可以叫做马贼。

    他原来是个盐商,是当世的神行太保,行走若飞,不输奔马,有财又有力,并且不在体制之内,在隋末乱世,要想生存,毫无疑问,就近投向义军,起兵造反。

    但他投靠的格谦,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雄主,很快就被隋朝灭掉了。

    高开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纠合余散几百人,北走渔阳等郡,以劫掠为生,做起了马贼。

    但当时隋朝北平郡守李景,无法抵御和收捕高开道,让他一步步坐大,竟然成了当地一股不可抑制的大势力。

    他手下竟然有马匹数千,喽罗也有万人以上的规模,高开道看到天下大乱,心中思动,竟然也有样学样,称为燕王。

    双雄不并立。

    高开道自然想招慰罗艺,但罗艺对于高开道的为人并不放心,因为高开道有污点。

    他做燕王之后,有一个叫做高昙盛的沙门,自称大乘皇帝,还立了个尼姑做皇后,招诱高开道,想和他结为兄弟,一起共享富贵。

    但高开道有个小心思,他和昙盛做了几个月兄弟之后,设计袭杀昙盛,兼并了他的部下。

    对于这种人的招抚,罗艺只能敬而远之。

    但高开道能于乱世之中称燕王,确实也是一时雄杰。

    有一次,他被一支箭射中了面颊,他不可能天天顶着一支箭乱跑,就必须要做手术,将箭镞取下来。

    但当时箭已经深入骨中,想象一下,都是一种极荒唐,又会痛彻心扉的苦。

    高开道开始治病。

    他叫来一个医生,检查了下,下了个定论说:“箭深,不可出。”

    高开道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听到医生这样说,自己需要的是取箭,而不是想听建议,说箭不可取了同。

    高开道二话不说,立即杀了这个医生。

    箭还是要取的,他又叫了一个医生过来,这个医生比较小心,就实话实说道:“出之恐痛。”

    高开道听不得不同的意见,也没有耐心听不同的意见,他又立即把这个医生杀了。

    到了第三个医生时,吸取了教训,斩钉截铁地说道:“可出。”

    于是,凿骨,置楔其间,骨裂寸余,竟然将箭镞取出来了。

    高开道也真是个神人,一边手术,一边奏妓进膳,神色不变,颇有关羽刮骨疗伤之风采。

    乱世之中,谁更狠,谁就能活下去。

    这样一个狠人猛人,成为一方土霸王自然绰绰有余,但要想争天下,似乎远嫌不够。

    罗艺同样也是这个看法。

    他虽然不想投降高开道,但窦建德很快来了。

    所以,当窦建德北上攻击幽州之时,罗艺知道自己无法抵挡,就向高开道救援,二小相合为大,现在大敌当前,他们只有携起手来,才能避免被窦建德各个击破。

    罗艺看得很通透,他下了决定,当众说道:“建德,开道,皆剧贼耳,化及弑逆,并不可从。今唐公起兵,皆符人望,入据关右,事无不成。吾率众归之,意已决矣,有沮众议者,必戮之。”

    罗艺有此意,恰好李渊安抚山东,派了张道源经略河北,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双方一拍即合。

    罗艺奉表归国,诏封燕王,赐姓李氏,正式改名叫李艺。

    李艺虽已归唐,但李唐毕竟和他隔山差海,目前最重要的是,他要应付来自于窦建德的直接威胁。

    他率领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窦建德表面上声威浩大,顺风顺水,其实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这取决于他性格之中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