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曹泰曹庄主亲自送来五吊铜钱和十两金子,还有两个婢女捧着两套童生袍服要他试一试。曹泰对田青牛说到:“这两年荆樊南路官府对道人僧人盘查甚严,这是昨天晚上赶制的秀才襕衫,路上穿着方便。”
田青牛穿上崭新的衣服,戴上书生巾帽,非常合身。任他乾阳教再是准备断亲绝情之人也不得不感动了,对曹泰施礼道:“有劳曹庄主了,贫道受之有愧啊!”
曹庄主大手一挥,豪气的说到:“哪里话,我等兄弟有福同享,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另外有两个庄客,跟着道长出门,可以办些杂事。”
田青牛知道自己几年未回,这里又过了一次兵灾,确实需要能够熟悉本地的人带路,于是又一次道谢,骑上一匹青骡,由林无垢牵着,两个庄客在前开路,一副员外家的公子哥出门派头,出门往陆溪县而去。
一路行来,越是往陆溪县走越是看得见动过刀兵的痕迹,村庄不论大小,大部分已经是残垣断壁,人烟稀少,道路杂草丛生,野兽大胆出没。两个庄客应该是老走江湖的人,一路上赶路打尖借宿安排的妥妥当当。田青牛稀奇的是林无垢这个少年,背着一大包行李居然走了三日没有叫苦叫累,还能一路照顾田青牛的起居,端茶倒水伺候他洗脸泡脚等等,确实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书童才有的本事。
到达陆溪县城已经是下午申时,一行人到了迎恩门,城门洞有一个都头和数名兵士把守。都头看见田青牛书生打扮,衣着得体,还有小厮和健仆跟随,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一个庄客上前递上曹庄主准备好的路凭,又缴纳了几十文的税钱。都头上下打量一番,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走出城门洞,一个半老中年男人走过来长揖一礼道:“这位公子,可是来陆溪县置业的?”
田青牛抬眼看去,那男人身穿洗旧的襕衫,面色苍白,瘦瘦弱弱,看样子也是一个久试不第的读书人。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哦,这些日子来陆溪县买房子买地的人多么?”
中年男人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田青牛不想进城就惹事,于是说到:“本人姓童。未请教贵姓?”
那中年男人道:“免贵姓刘,单名一个越字。我是陆溪县的牙人,可带客人买房置地。童公子应该知道前年白荷教在陆溪县作乱,百姓死伤无数,很多无主之地欠税三年,已然被官府发卖,不光是荆樊路的员外公子来买,外路的也有客人来了。”
“这么说刘先生对陆溪县非常熟悉了?”田青牛问到:“不知如何收费?”
刘越说到:“契税官府一千取十,代书红契一吊铜钱,牙钱千取十五。”
田青牛本来就不是来买地置业的,契税牙钱再贵他也不在乎。但是他需要刘越这种地头蛇来帮助自己寻人。他装出一点点为难的样子说到:“这样就不方便了,我是奉家主之命来此,一是寻找远房亲戚,二是看看能否置业。置业之事还是要回家禀报才能买的。刘先生可否陪同,我一天付你一百文,路上吃喝都算我的,如何?”
刘越沉吟一会问道:“不知童公子的远房亲戚是何人?”
“曲水镇二三十里外的田家村田老太爹,他大儿子叫田有清。”田青牛不敢说自己是田老蔫家的人,怕刘越不敢接这单生意。
“田家村呐,来回百十余里,况且曲水镇附近已然渺无人烟,寻人的话,公子恐怕要空手而回。”
“无妨,这样顺便看看田家村能否置业。”田青牛说到:“若是刘先生能定下来,今天我就付一吊钱,工钱从今日算起。”
刘越一听这么大个便宜砸来,顿时不再犹豫。连忙深施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童公子还未找到客栈吧?我带你去一处。”
刘越带着田青牛来到一家三间门面的客栈,门匾写着“来宿”二字。胖乎乎的掌柜带着服务行业的客气,安排田青牛一行人住下,健骡牵去牲口棚歇息。田青牛和刘越约定明天早上汇合,让林无垢掏出一吊铜钱,让掌柜的当个中间人,写了雇契,分手不提。
三更天,整个陆溪县城除了几个更夫还在值夜,没有人走动。城门城墙上的官兵都寻了僻静避风之处打盹了。
一条黑影,敏捷的攀上县衙的八字墙。县衙前院乃是办公之处,晚上除了门口两个老军打盹看门,没有人在里面。田青牛寻到典吏房,周天运气,把一只真气假手伸进窗户,从里面扭开窗户插子,推开窗户,从从容容的一跨而入。
田青牛在眼皮上抹了符水,黑天犹如白昼,典吏房中看的清清楚楚。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扭开一个又一个柜子,飞快的看着这两年的文书。一个柜子里面是户口,不看也罢。一个柜子是官府往来交办和审判布告留档,田青牛连忙掏出来,从前年开始看起。很快,他找到一份文书,上面说荆樊路永州军捕获白荷教香头田余财,已经送潭州关押,要陆溪县把田余财捕获的家人二名一并送至潭州,秋后明正典刑。看那日子,一年多前的夏天发来,估计已经秋后问斩了。
虽然估计到了这个结果,可是真正的知道了下落,田青牛还是非常难受,气愤的一拍桌子。田老蔫两口子自己省吃俭用的,又是交税又是服徭役,结果却是如此悲催。特别是徭役,百姓自带干粮去干活,对底层百姓就是一种非常难以摆脱的负担。田青牛不知道面对真正的铁甲官兵,有弓弩,有队形的正规军,自己的周天真气有多大的优势,这一次跟着曹泰他们去取花石纲,可以看看官兵的战斗力,到时候去潭州走一趟就知道该如何进退了。
轰隆一声,刚才气愤时拍的一掌,把一张硬木做的几案腿拍断了,几案一顷,面上摆放的卷宗和文房四宝纷纷跌落,在地上哐啷啷摔了一地。田青牛见无法潜伏,干脆一脚踢去,大门洞开。童从门口走出,纵身一跃,翻出墙头。
很快,两个在门房值更的老军举着灯笼,提着刀棍推门而入。整个衙门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人影。两个老军提着灯笼,一路检查,走到典吏房,看见大门破裂,里面一片狼藉,连忙筛起锣来大喊:“有贼人,快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