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一条马鞍形状中间拱起的鞍架,两边搭着各一只成人膝盖高的箱子,停在田老蔫家院子门口。
箱子灰扑扑的,看不出材质。造型古朴,四角的铜包角只余下两个,圆弧形的箱盖有两条搭扣皮带。
母子三人把箱子拖进屋,倒也不沉。娘亲拿着一张抹布把箱子擦擦,灰尘下面隐隐约约的画着缠枝并蒂莲花,她眉梢带喜道:“这箱子怪贵气的,以后给四姐儿当嫁妆。”
田青牛翻开第一只箱子,里面有一副马具,辔头,马鞍,泥帐毯子。那马鞍与平时所见不一样,小巧精致,中间拱桥比平常马鞍高,描红贴金,要是保家仙姐姐穿着一身箭服骑一匹白马配这一套鞍鞯,那确实是人美马飒。两旁也有拉手,适合在马上做各种马腹藏身,俯身拾巾等等动作。
另外一只箱子打开,里面空了一半,估计保家仙姐姐或者其他人拿了一些。上面有一张纸条,写着几个字:十一月二十三巳时初刻,韭叶渡。这是约好了过河时间,掐指一算,还有十几天。
映入眼帘,首先有一张朱漆镶银丝骑弓,没有挂弦。这弓比平常的骑弓还小一半,田青牛举起来压合,发现它的弹性很足,挂弦的勾角不在正中间,偏向右边。心中奇怪,先放一旁,看看还有什么。
一双木雕的假小腿,居然不沉,应该是扈嫦娥嘴巴里说的高跷了。带着几条束缚的带子,小腿处的空洞容得下比田青牛还大一号的脚,穿上后,感觉就是高跟鞋,前低后高,身高比得上二哥了,妥妥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田青牛看看这假肢的造型,估计不是给侏儒用的,更加像是给一个小姑娘用的。
一双黑皮靴,配套假肢高跷的。靴头尖翘,跟带马刺。一只射箭用的皮护臂,两条弓弦。弓弦牛筋缠丝,中间居然带着一块皮托子。田青牛一下子醒悟了,这弓是一把弹弓,用来打石子泥丸的,特别适合马戏表演中骑马射靶。心中欢喜,这弹弓可以打石头,更加适合自己,要不然那箭簇可不便宜,用不起。
娘亲坚决不同意暂时去曲水镇居住。田青牛劝说到:“这几日李货郎应该就来了,我们跟着他去大姐家住几日,然后出门看看有无便宜房子,有合适的,租一时,躲在曲水镇到开春,若是村里人回来,贼人少了,咱们再回来不迟。”
“你阿爹和哥哥回来怎么办?”
“村里这些时日遭好几拨贼,我们挡不住的。田太爹家肯定不会走,他们家人多院子高,不怕贼,我们和田太爹说一声,就说我们去曲水镇大姐家住,爹爹他们寻到大姐家就找到我们了。”
“咱家的保家仙不是能护着我们,不怕吧。”娘亲不肯放弃幻想。
“保家仙都要离开青牛山了,娘亲,你别指望她。”
劝了很久,娘亲终于同意了。母子三人收拾了家里的东西,无非是衣服被褥,用衣裳把那几十贯铜钱足足包了几圈,田青牛拿了高跷和弹弓,其他的准备挖坑埋了,两个箱子和鞍架不知道该怎么办,挖坑的工程量太大了。
李货郎没来,大姐夫白旭来了。太阳三杆高,他牵着一只黑骡子,健步跨入屋子,一叠声的催促道:“岳母大人,赶紧收拾细软,随小婿去曲水镇暂避一时吧。”
四姐连忙捧出水来,白旭咕顿顿的喝下,娘亲问到:“白姐夫怎的来了?我们正要去麻烦亲家,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白旭一抹嘴巴说到:“凡是出衙前役的村子没有丁壮,这贼人自然要来偷盗,我父母听闻此事,叫小婿马上赶来,接岳母大人去我家暂住。”
有了骡子,两口箱子自然可以带上了。白旭只是奇怪的看着两只箱子,很有教养的没有追问。趁着两个女人收拾东西的当间,田青牛跑去隔壁,和二婶说一声自己家要去曲水镇大姐家暂住,慌的二婶也准备找人回娘家报信。
一路安静,中午就到了曲水镇上。大姐代表白家把母子三人安顿好,住在偏厢的一间客房。白家婆婆送来了吃食,总之是阖家其乐融融。
这日早饭后,田青牛的娘亲刚刚走出屋门,却看见自己的小女儿和那大闺女的女婿处在一处,背对着自己,亲昵的互相说笑,那死丫头居然还不知羞耻的拧了女婿的屁股。。她吃惊的走上前,拍击着小女儿的背部,生气的说:“你这个死妮子,和你姐夫好好说话!”
话音未落,那“白旭”转过身来,捏着嗓子学白旭的口吻说到:“岳母误会了,小婿不姓白!”
娘亲定眼一看,原来是老儿子田青牛,他穿着一身大姐夫提亲时的半臂长衫,头发也不是孩童的总角,而是发髻,关键是个子一下子和自己差不多高了。他看见母亲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忙拉起娘亲的手撒娇道:“娘亲,孩儿这样子可像是成人了?”
母亲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高兴道:“这风吹的都不能长这么快啊,都能说媳妇了。”
四姐把弟弟的裤腿一拉说到:“娘,青牛穿着高跷嘞,他还没有我高。”
田青牛说:“娘亲,给我拿半吊钱,我上街看看有没有房子赁。”
母亲进屋好一会,拿了一吊钱给田青牛说:“你可莫学那剌虎无赖,千万不要耍钱赌博。”
田青牛把钱往兜里一揣,施礼道:“小生知道嘹!”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施施然出门去也。
与此同时,一个头扎交帕媒婆打扮的婆子,斜骑着一只灰驴,来到田家村,问了村口老人田老蔫家的去处,牵着驴来到院子外面,隔门喊道:“可是田神童家里?”
叫了数声,屋里没有人答应。这婆子推院门入内,把驴拴在一根篱笆桩上,走上前,看见大门虚掩,屋里黑黢黢的,好似有几日无人居住了。
“这位客人,你可是找田老蔫家的?他家没人,男人去服衙前役了,浑家去他女婿家了。”正在收拾细软的邻居二婶眼尖,看见有人,连忙出来通知。
“这位妈妈,我来打听田有源家二闺女是不是许了人家的,有人想提亲。”媒婆问到:“妈妈可知他那女婿住何处?”
“好像在那曲水镇上,是个木匠。”
“多谢妈妈!”媒婆低头施礼,不经意间,头帕一角,一朵指甲盖大小的刺绣莲花随风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