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那桃木剑举起来要捏剑诀,不要死死的把着,要表现的像是个仙人指路,要飘逸,好看,不要像是去打枣!”自从准备给家里留一份长长久久的产业,培训三哥的事情就开始了。
为了培养出三哥的职业道德,现在三哥已经无时无刻都身穿道袍,脚套高筒白布云袜,足蹬十方鞋,一身新衣服,衬托那黑脸,活脱脱一个丹炉童子。
此时此刻,比田青牛大六七岁的三哥田黑狗,正在手足僵硬的学着起势,捏剑诀,舞剑花,挥黄表纸入火盆等等做法表演。脸色通红,满身大汗,学了几次,依旧手脚不协调。
娘亲走过来,恨铁不成钢的拿手里的鞋底子拍了黑狗一下:“好好学,你弟弟这是给你找个一辈子的饭碗,学不好这辈子都要下地当牛去。”
田青牛倒是不着急,这山神庙还要几个月的工期,学了这些,还要背几首祷歌,学写几张符箓。不过看三哥这个智商不足的样子,这符箓还要挑选两个简单的才行,复杂了怕三哥说不清楚。毕竟业务能力拖累卖价,使技术水平无法表现出价值的事情,在前世他见多了。
青牛山脚下的各个村子,基本和往常的年份没有区别,农夫们耕作收割,李货郎定时来到,除了田黑狗努力学习施法动作,田青牛一个小屁孩人模狗样的,抠抠搜搜的当着山神庙施工甲方。于是,即将到来的中秋节也和往常一样,是全部农夫一年中难得的快活日子。
中秋节过了两天,那拜月的香烛痕迹还没有消失,家酿的混酒还留着余香。衙门里的税吏却比往年来的更加早一些。而且,这一次来的衙役白员人数众多,各式流氓地痞充当白役,领头的除了户房的老程书吏,还有一名坐着四抬软抬杆的外地人,听程书吏叫他小尚提举。
田太爹家的大儿子田有清按照往年的规矩,在村口等着老程书吏,毕竟田太爹家作为田家村首富,应承官府是应有之意。他长揖道:“程书吏,今年怎地来的早了几日,快快请进,喝茶歇脚。”
平日里客客气气的程书吏今天居然板着个脸说到:“休得拉扯,今日有京城来的小尚提举,专门指征你田有清奉衙前役,田家村奉命服搬运仙石之徭役。这是县衙排票,限你五日之内到陆溪县衙门听用。”
田有清听得此言,吓得脸色苍白,那衙前役乃是朝廷大徭役,没有一定之规。一般是发遣民夫修城造殿时运输巨石大木的,由富户充当此徭役领头人。他连忙跪求程书吏道:“程老爷,我田家村人口稀少,我这衙前役如何当得起?程老爷高抬贵手吧。”
程书吏一挥袍袖,爱莫能助的说到:“你可知这衙前役,乃是小尚提举亲点的,小尚提举是当今圣上派出的奉神使者索大使的亲随,他指派的衙前役乃是县衙第一要务,我也担不得这干系!”
田有清膝行两步,朝软抬上举着兰花指剔指甲的小尚提举磕头道:“求提举大人开恩哪!我田家村所有成年丁口不足百人,如何能当得起这衙前役?”
小尚提举不耐烦的发火道:“人少运小的物件,怎么当不起。都像你们这些刁民,不知忠君,圣上的蓬莱山凌波海何时能修成,圣上如何求仙得长生?你们耽误的起吗?”说罢,挥手示意,程书吏立刻下令道:“给我围起来,所有成年丁口一律带走。顺便把今年的田税和摊派一起收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街溜子小牢头,小剌虎,白役,壮班各色人等,抽出铁尺铁链,开始往田家村里面冲。很快,田家村一片鸡飞狗跳,人声鼎沸,女人儿童哭声震天。
半个时辰后,田家村成年男丁一共六十七人,包括田老蔫和田青牛的二哥三哥,三哥身上的道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他们有几个脸上带着乌青血渍,有几个衣服被扯破,全部被衙役们绑着左手,像是一串螃蟹被拉扯着走上离村的小路,后面是一群马牛骡驴拉的车,装满了缴的税和摊派的稻谷糜子,田老蔫家的牛也驮着几只竹筐,被一个衙役粗暴的一边拉缰绳一边抽打着前行,沈家送的小驴倒是没心没肺的跟着一溜小跑。
最后逡巡的是一群老幼妇孺,有的也头面乌青带血,有的一样衣衫扯破。他们畏畏缩缩的远远跟着,一路带着哭音呼叫着亲人。
田青牛的妈妈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四姐,踉踉跄跄的跟了两里路,终于瘫坐在地,三个妇孺抱头痛哭。
回到家中,院子中鸡窝被砸开,一群母鸡不知道是飞了还是被衙役抓了。屋里筐倒缸斜,堂屋里新收的稻谷连筐子一起失踪,撒落了一地的颗粒。桌椅板凳歪歪斜斜,衣服衾盖散落一地。
娘亲和四姐一边哭哭啼啼的一边收拾。田青牛抱着脑袋急速思考。今天这种事情,前世历史上发生了无数次。说明各地的奉仙使和地方官员,为了谄媚皇帝,互相争宠,已经开始不择手段的搜括民间了。这才开始啊,以后会不会有民不聊生天下大乱的局面?自己一个凡人的小身板,怎么办?而且便宜老爹和两个哥哥去服衙前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
家中正在愁云惨淡,一只母鸡扑啦啦的飞进堂屋,这扁毛畜生记性不佳,忘了刚才被衙役们追的乱飞的事情,低头啄食洒落在地上的谷粒。娘亲一下子止住哭泣,抄起笤帚扑打过去,母鸡拍着翅膀飞去院子里。娘亲不依不饶,嘴巴骂四姐到:“你这死妮子,还不赶紧把粮食扫一扫,归拾一下还能吃两顿饭。”
四姐抹着眼泪,仔细的扫地,生怕少了一粒粮食。
娘亲抱着田青牛,又哭上了,嘴里还继续叨咕着:“这可怎么办呐,家里的粮食可被这些杀千刀的抢完了,怎么活啊。”
“娘亲,你不是把几吊铜钱埋在灶塘里面嘛?”田青牛小声的提醒她。
“可别胡说,你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外头说去。”娘亲一边非常警惕的捂着田青牛的嘴巴,一边小声说:“外头人知道,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