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白家的老二挺清秀,个子正常,身穿一身崭新的半臂蓝袍,半个屁股小心的坐在堂屋门口旁的条凳上。虽然是第二次来,两只手依旧紧张的在膝盖处搓动。
上一次白老二来过,田老蔫两口子看了比较满意,这婚事就定下来了,当场给了大妞的八字让媒人带去看合。今天,白老二来就是下聘礼的。
一个身穿长衫的老头正在堂屋唯一的桌子上奋笔疾书,片刻写毕。他自得抬起右手抚下巴的一揪山羊胡子,左手捻着婚书念道:“兹有曲水镇北街白富家次子白旭,循礼婚聘,立婚书之约于田家村田有源家长女田氏,两姓联姻,共昌共炽……”
和哥哥姐姐们躲在里屋的田青牛听的清清楚楚,原来父亲的大名是田有源,自己的田青牛是大名还是小名?
老头很快念到结尾:“婚书一式两份,媒人田有水家内人田莫氏,代书人,曲水镇茂才王正良。有德八年九月初九。”
一声炸雷在田青牛脑海里炸响,有德八年,这是什么朝代的年号?这时间线不对劲啊!
田青牛一直以来仔细的观察整个田家村,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断代的东西,铜钱基本上是五铢钱,看不出年代,没有朝廷布告,没有游方郎中算命先生。村里人自给自足,连去年来收税的衙役收的税也是稻谷。经常来的李货郎也不需要收钱,各家各户拿稻谷,鸡蛋,偶尔打的皮货,挖的药材和李货郎换盐巴,针头线脑的。田青牛虽然迫切的需要知道现在的时间线,要不然怎么完成这穿越大计?可是他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怎么敢问这些和一个孩子不相关的?
现在突然知道今年是有德八年,这是什么意思?历史走向一下子就迷雾重重了。田青牛思考一下,装作很天真的样子走到山羊胡老头王正良面前,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道:“大爹,有德是谁啊?”
围坐的几个大人都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山羊胡子王正良放下茶碗,抚抚下巴颏,站起来朝北方拱手道:“大德乃是当今圣上的年号。”“圣上是谁啊?”“圣上就是皇帝,乃是天底下至尊之人。本朝圣人姓张,姓名可不敢说。小孩家家的,以后要读书,自然明礼重道了。”“知道了,大爹。”
姓张,除了张邦昌,好像没有姓张的皇帝,面前这个样子不像女真金狗打来的样子,不可能是张邦昌吧?
田青牛心事重重的,连妈妈留给他的一个鸡小腿都啃的味同嚼蜡。这要是平行空间,那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大部分没有了,怎么开金手指,怎么装逼,怎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
这一段时间田青牛一直在设想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哪里,唐宋元明,肯定不是清,村里成年人没有猪尾巴。田家村连一个私塾都没有,最有钱的田太爹家有两三百亩田,家里人口也多,就这样也没有人读书。自己走科举的路应该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考试用毛笔写出一篇漂亮的文章来,不是长年累月的训练怎么可能?要是知道外面的年份,根据历史事件,提前去伏笔,谋求利益,可能性大很多。不说别的,任何人回到二十年前,,买房子,买股票,买足球彩票,哪一个不能挣钱?说不定能进五百强了。有钱买个身份,保住自己的利益,再谋求其他的,是不是顺理成章?
白家定下来的婚期是年底腊月,正好是农闲的时间。现在是农忙,一家人都忙碌着,水田收稻谷,旱地收糜子,田青牛今年也参加了收粮食,他负责捡地上掉的穗子。收来的穗子居然是在一只大木盆里面敲打脱粒的,非常原始耗费体力,非常低效。收完粮食没几天,衙役又来收税了,收完税,田太爷把村里的成年男人叫去抓阄,抓到的今年要服徭役,五天内自带干粮去曲水河修堤。
田老蔫不幸抽着了,回家苦着脸,他老婆也是哭天抢地的抱怨:“这几年前才出过大工,去过州里修城墙,这一次怎么又轮到你,这是欺负人。”
“抽签的,大爹不是故意的。”
“屁话,大爹的两个孙子从来没有出过大工,你还信这抽签。”
“那咋办,名字都报到衙门了,不去,人家捕头拿着铁链子上门抓人,没有几吊铜钱他们能放手?”
除了抱怨,嘴巴再硬,田老蔫两口子也不敢反抗。第二天,田老蔫扛着一副担子,两个筐子装着衣服铺盖,一口袋子糜子,天不亮就出发了。
篱笆院子的柴门静悄悄的推开,女人还在依依不舍的给田老蔫交代事情,什么干活小心,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耍钱……。
一个小人儿从屋里奔出来,抱住田老蔫的腿:“爹爹,你去哪里?”“爹爹去外面挑河,过几天就回来?”“给牛牛带饴糖不?”“好,你在家好好的看着鸡,小心给黄鼠狼叼走了。”说罢,田老蔫在怀里掏出一个煮好的鸡蛋,蹲下来递给田青牛:“来,牛牛吃鸡蛋,爹爹走了。”老婆张张嘴,又没有说什么
田青牛握着还温热的鸡蛋,看着田老蔫挑起担子走了,突然追上去,把鸡蛋举高高的说到:“牛牛不吃爹爹的鸡蛋,爹爹挑河吃!”
老蔫的老婆也跟着来了,劝他说:“你带上自己吃吧,牛牛有孝心。”
田老蔫脚步不停的接过鸡蛋说:“等爹爹回来,炖个鸡过年。”
母子二人看着田老蔫走远了,其他人家要去服徭役的人也纷纷出门了,一时之间鸡鸣狗叫小孩哭闹,整个田家村活泛起来。
田青牛有一副成年人的灵魂,他现在配合这一付三岁不到的躯体,给自己定的人设是嘴巴甜,聪明,讨人欢喜。在这个什么都短缺的家庭,增加自己长大成年的概率。所以说一大早爬起来送父亲,是有一点刻意讨好的。但是,远远的看见田老蔫挑着担子,背影消失在村口,田青牛心里一酸,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哭喊着“爹爹,你早一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