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怕那是傻子”,李信缓和了一下情绪,“老子就是胆子小,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所以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你觉得真正胆子小的人,会把你放了?”
厉九德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胆子小的人分很多种,有一种是绝对不会放人的,这种人喜欢做的事叫“斩草除根”。
“有一件事我还不是很明白”,李信接着说道:“我跟周王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给开封府施压?难道周德发跟周王有亲戚?”
厉九德看了李信一眼,“他们倒是没亲戚,但是有关系”。
通过厉九德的解释,李信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要不是亲身经历,李信是绝对想不到的。
话说周德发被李信砍了脑袋,杞县的官老爷和士绅们其实并没有大肆张扬,特别是通判,给开封府报了个信,说鸡公山盗贼扰乱杞县治安,被官员联合士绅赶走,又说举人李信趁乱杀了县令报私仇,现在畏罪潜逃,投流贼去了。
应该说把前一件事做成“丧事喜办”,多少有点功劳,但后一件事闹得太大,平日里是功不抵过,但现在河南境内流贼四起,特殊时刻特殊待遇,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麻烦的是这个周德发有个小女儿,跟周王的第二十八房小妾竟然是闺蜜,一得知亲爹死了,连脑袋都没了,立刻哭天抢地向闺蜜诉苦,然后这个小妾就给周王吹了枕边风。
其实先前周德发打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想把女儿送给周王没成功,献女不成就搞了个“曲线救国”,以陪姑娘读书为由做了周王小妾的闺蜜。
本来这事跟周王没什么关系,耐不住这个平时宠爱的小妾百般哀求,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一句话的事,便给开封府递了个条子。
开封府已经把这件案子归纳到流贼祸乱里面去了,想等陈奇瑜剿灭流贼有了个结果再继续追查,毕竟现在所有能动用的兵丁全部都被调去围堵流寇,手上实在腾不出人手。
但既然周王下了条子,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只好硬着头皮拉人,左瞅右瞅,就你啦。
于是厉九德这个倒霉蛋就被派出来追拿李信,应该说开封府还是有些担当的,给他支派了十几个人手,又预支了五十两银子差旅费,如此大手笔既给周王有个交代,也对厉九德提出了苛刻要求,一个月之内必须抓到凶手。
厉九德这个捕快,早年间是河南少有的闯关中的刀客,因为心狠手黑,很是做了些大案子。所谓夜路走多终遇鬼,不小心得罪了一个既有钱又有人的狠人,在关中对他围追堵截,搞得他实在混不下去,只好回了老家。
痛定思痛的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处境,终于发现他之所以混不下去,是因为他没有官身。这年月虽然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也分人,贼寇想过得好,那需要拿命拼,可有些人不用拿命拼,也一样过得好。
于是他一咬牙把剩下的积蓄全部拿来走通关系,在开封府混了个捕快的职位。其实以他的本领,胜任捕快的位置绰绰有余,很多草包屁功夫没有,也一样混的风生水起。
可他毕竟半路出家,有时候想搞关系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借着能力勉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这一次开封府抓壮丁,基本上除了他就找不出别人了,既有能力又好欺负,不派他派谁?
李信等厉九德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便盘算着如何处置他。
这人年龄不大,能力不小,杀了真怪可惜的,可又不能放,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收服,看他这个配合的样子,应该不算什么硬骨头,至少是个识时务的人。
“就算我把你放了,你觉得你回去还能有好果子吃吗?”李信问道。
“你打算放了我?”厉九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正在考虑,也许你可以试着说服我”,李信点头道,“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跟你又没仇,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开封府该拿我还是拿我,他们不想拿我,你一个捕快也做不了主”。
“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这一次损失了十余个捕快,开封府必定会重新衡量你的实力,要么派兵来,要么就认怂”。
“我看就算放你回去,你也不能继续干捕快了,这么大的损失总得找个人背锅,那些捕快就没什么家属关系?到时候闹到开封府,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
厉九德沉思片刻,“你说的没错,但我家里尚有妻儿,我不回去他们都得饿死”。
“要不你看这样如何,你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要是觉得咱们鸡公山当家的仁义,鸡公山有前途,你就给我做个手下,到时候我派人把你妻儿接过来。要是觉得咱们鸡公山一伙酒囊饭袋,早晚被官兵剿灭,或者早晚散伙,那你就自便,我也不拦你”。
厉九德哭笑不得:“你要抓就抓,要放就放,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的事,我能说什么?我说我不同意,你现在就得把我给放了,你会答应?”
李信摇头道:“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若觉得你该杀,就不会跟你废话。但我也不是那种喜欢七擒七纵的人,我这人的习惯是给别人一个选择的机会,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不认同我,但你得先了解清楚咱们在这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将来要做什么。看清了这些,到时候你还是要走,那时候再走”。
“好吧,你说了算”。厉九德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李信明白在他心里必定是瞧不起鸡公山的,毕竟他早年也是干这种营生,有一种“你们现在玩的东西都是老子年轻时玩剩下的”这种感觉。
但李信还是想争取一下,他想看看对于这种古代人,原先不是一个阵营的,有没有可能最后走到一起去。
厉九德虽然不是什么黄忠诸葛亮一类的大神,但这人有脑子,有功夫,不是蝼蚁。他从开封府出来只带了十几个人想抓自己,一方面准确的找出了车队的行进方向,另一方面知道车队有几百人,既没有鲁莽的上来送死,也没有颓丧的原路返回,而是招募了一些炮灰远远追着寻找机会。
这是一个猎人该有的素质,而现在这个世道,最后的赢家必定是猎人,就比如满清,那就是个渔猎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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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二十多天的赶路终于结束,李信可以在有房顶的屋子里休息,让李信有些不爽的是,镇子里两家地主宅子全被鸡公山的头目们占去,一间也没给李信留,考虑到这镇子子本来就是他们拼了命打下来的,李信也没吱声。
倚枫镇一下子涌入了四五百人,竟然没让人感到拥挤,足可见这年月活着有多么不易。实际上倚枫镇的巅峰人口应该在两三千左右,几年间天灾人祸加上兵荒马乱的,足足减少了一半。
李信把卢象升追赶流寇的事对红娘子说了一遍,这个结果佐证了他的判断,目前汝宁府一带的流寇势力不能参进去,卢象升可是个狠人。
既然不能斗,那就躲着吧,倚枫镇这地方三面环山,真是藏人的好地方。
不管是李信车队还是红娘子的队伍,都开始布置家当,做好在倚枫镇躲几个月的打算。
李信没有跟陈倩同寝,而是找了间两进的卧室,让陈倩和汤彩儿住里面,他住外面。倒不是因为守孝的忌讳,而是他还没做好跟两个老婆进一步互动的心理准备。
保护她们两个是一件事,跟她们谈两性之间的事是另一件事。虽然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但灵魂已经换了主人,要说李信可以毫无顾忌的继承别人的老婆就有点太想当然,现在她们两个在李信心里倒像两个寡妇,李信对她们更多的是可怜,还有继承过来的亲切。
但李信没有丝毫扔下她们两个的打算,毕竟她们本来就是这具身体的老婆,她们的心也属于这具身体的主人,只要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这就叫先结婚后恋爱。
鸡公山那边不愧是强盗窝,做什么事情都咋咋呼呼的,没住几天就赶着百姓挨家挨户让他们信白莲教,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李信这边安顿好所有人之后就开始分配活计,让匠人们先练练手。打铁的就给找些旧农具旧兵器修一修,烧砖烧瓦烧炭的就去镇子外面找地方挖窑。木匠就做些桌子板凳,给孩子们当课桌。虽然是临时活计,但李信并没有轻视,他把从捕快那里俘虏的几十人都派了过去帮忙,那些人本来就是灾民,跟着捕快们混口饭吃,谁给粮食就给谁干活,恐吓一番再给几顿饱饭,全部乖乖出去做工。
孩子们这边则先让汤彩儿和陈倩带着,这两个老婆都识字,主要是汤彩儿,陈倩给她打下手,同时给孩子们教一些站桩打拳之类的粗浅武艺,算是半个体育老师。
这个时候李信家里的书就起到了作用,虽然他没孩子,但启蒙读物还是有一些的,加上他没让鸡公山的匪寇们放火,在地主家又搜出来几套,全部拿出来正好当作教材。
明代的启蒙读物已经非常发达,毕竟是科举大国,虽然教育普及度不高,但教育系统还是很优秀的,除了三,百,千之类朗朗上口的读物,甚至还有《古今贤文》,《幼学须知》一类的半启蒙读物。
其实李信也应该跟他们一起学习学习,他的国学水平基本处于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不过写字的能力多少还是继承了一些,加上现在这形势,他也没必要再回头研究国学了,有那功夫不如多研究一下机械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