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在牢里深刻反省了一番,主要是批判这一世的李信不会做人。
按理说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乡绅,那都要被县令当菩萨供着,个别牛逼一点的甚至在县令面前跳脸输出,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最不济的也不至于被县令在县衙门口当着众人的面给抓起来问罪。
导致他现在局面最根本的问题是他没有关系网,这个李信也是个奇葩,来到杞县好几年,竟然一个乡绅地主的朋友也没交过,整天要么老实本分的种地,要么孝敬养母,要么出去做慈善。
要是问邻里相亲,没有一个不认识李信的大名,那可是顶顶有名的大善人,不放高利贷,不强抢民女,路见不平掏钱相助。要是问杞县的乡绅地主,八成只知道他爹李精白犯了案子,只知道他是个举人老爷,有些人可能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就是这么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如今被关在潮湿恶臭的监牢里,享受阶下囚的待遇。
好一个“造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这年月抓了人应该是要过堂审案的,可是李信在牢里一直等到半夜也没有个动静,正饿得发慌的时候,牢里的官差突然大发善心,给他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夜宵。
“牢里伙食不错啊!”李信感慨道,“看样子杞县去年遭的灾也不是很严重,监牢里预算这么充足”。
“李公子吃好喝好,明天准备上路”,李信刚夹了一块鸡腿,就听见牢头在旁边阴恻恻说道,吓得他直接把鸡腿吐了出来。
“你说什么?周德发要杀我?”李信完全不敢置信。
他不敢置信的不是一个古代的县令会杀人,而是他才刚刚穿越过来半天,就要面对死亡。他还以为周县令诬告他勾结盗贼,只是想把他折腾一顿,揩出些油水,毕竟他从李精白那里继承了不少家产。
没想到周县令这么刚,这么狠。
牢头也没回他的话,关上牢门径直走了。
李信看着满桌子的酒菜,呆愣半天,忽然大喊道:“来人,来人,我有事要说”。
他喊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人答应。
完了,他本想找个官差给家里带个话,让陈倩带着汤彩儿先跑路,看样子周县令早有准备,压根不想让他往外边通消息。
这一下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又看向这一桌子酒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念头,这些酒菜要凉了。
去他*的,左右是死过一回的人,爱咋咋地吧。
李信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又拿起鸡腿塞进嘴里。胡吃海喝了好一阵,酒劲渐渐涌上来,他就直接躺倒在杂草堆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晌午,他是被冻醒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官差,把他衣服全换掉了,本来一身棉袍还带个大棉帽,现在身上只有一袭破烂袍子,袍子胸前正中间还有个大大的“囚”字。
李信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带到杞县的菜市口,跪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等待砍头的命运。
要说县城里还是有些认识他的人,特别是百姓,受过他恩惠的也不少。
可是如今跪在刑台前,似乎没有人再认得他了,一个替他说话的也没有。
当然也可能是他头上的簪子被拿掉,披头散发的不像个人,更像个要被砍头的坏蛋。
那些往日挣扎求生的民众,那些曾经随便赏几文钱就感恩戴德的穷苦百姓,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一脸期盼的等待他的脑袋被砍下来。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一个轮回。
李信觉得假如还有一世,他得做点什么,做到一种程度,就是当他要被砍头时,必须要有那么一些人会奋不顾身的冲上来救他。哪怕最终没有救下他,只要会有那么一些人,真正是拼了命在救,把他的命也当成自己的命,把他面对死亡也当成自己面对死亡。
这样的人生才算成功。
只要不是一个超越物理规则的世界,不能一个人毁天灭地。
那么一个人的成功就不是自己的成功,而是一群人的成功。
“不知道下辈子去哪?”李信心里想。
“行刑!”周县令那讨厌的破锣嗓子在身后响起。
“今日小人送公子一程,冤有头债有主,小人只是个领路人,公子到阎王爷面前也好分辨清楚。小人刚刚拿刀不久,手有点生,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公子莫怪”。
身边的刽子手举刀欲砍。
“你他*……”李信张口欲骂,又觉得这一辈子短短两天,死之前不应该只留下一句脏话。
要是不说脏话而是说点有用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有文采的话,他原本也不是一个文青。
所有他能想到的,在临刑前该说的话,全部都汇成四个字:“刀下留人!”
李信在心里大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圣女降世,白莲重生!”
就在刽子手的宽背大刀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的刹那,天空降下无数白色莲花。
“啪”一声鞭响,刽子手一个趔趄,手里的大刀没握住,直接甩飞出去,不知道扔哪去了。
李信茫然抬头,只见对面二层木楼上跳下一人,一手持鞭一手握刀。踩着绳子滑下来,如同仙女下凡一般飘逸。
她一身红衣似火,两弯柳眉如月,眉间一朵描金白莲,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煞气,那煞气却也掩盖不住那张俏脸的精致。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杀尽贪官,替天行道!”
那女子娇声呼喝,给踉跄挣扎的刽子手又补了一鞭子,径直朝刑台后面的衙役人群杀了过去。
李信这才发现人群中早就冲出十几名江湖客,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各自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朝官兵乱砍。
百姓们早就吓的魂飞魄散,发一阵喊逃得无影无踪,连那些看热闹的小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江湖客们如砍瓜切菜一般,几个呼吸间就把木台前的几名官兵砍翻,又朝李信的身后杀去。
身后杀的昏天黑地,乒乓作响,众官兵的呼喝声里夹杂着周县令的呼救声。
“把他们给我拿下,重重有赏!杀一个逆贼赏银百两,别怕死,给我上,受伤的有五十两汤药费,殉职的给两百两抚恤银,给我杀呀!”
真下血本啊,李信心里想,这时候他还尴尬的跪在刑台前,就没人过来看看他死没死?
噔噔噔一阵马蹄声,只见一名黑衣少女赶着马车正停在李信面前,笑嘻嘻的跳下车来走到李信身边,去解他的绳子。
“李大善人,别来无恙啊?我们家小姐可想你呢”,她边解绳子边说。
你们家小姐谁啊?李信在心里想,他什么也没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反正是来救自己的,先借坡下驴扯呼吧,保住小命再说。
他刚要上马车,突然想起周县令昨天说的那番话,“红娘子?你们家小姐是红娘子?”
“算你还有些良心!”黑衣少女把李信推上车,赶着车朝城外奔去。
李信一进马车,发现二柱还躺在车里,绳子都还没解开,就那么眼巴巴的看他。
“你瞅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李信一边解绳子一边数落他,“雇你来保护我,你可倒好,比我先趴下”。
二柱眼泪汪汪的说道:“少爷,那帮人都是官老爷,咱总不能杀官造反吧?我都饿了一天了”。
“哎,现在看呐,八成是要造反了。”
“啊?那可是要杀头的啊,少爷,你可不能想不开呀!”
“这是我想不开的事吗?这不是一步赶一步走到这个地步的?你以为我想造反?现在白莲教当着我的面杀人,又把我救下来,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二柱颓丧的坐到一边,心里不知道盘算什么溜之大吉的念头。
李信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又看见车厢里正堆着他昨天穿过的衣服,正准备换,转念一想,这身囚服一股异味,也不知道上面沾了多少脏东西,不能就这么直接换了,还是找地方先洗个澡,左右都冻了半天,再忍忍吧。
马车出城没多久就拐进了一户庄子,这大出李信的意外,他还以为白莲教这些匪寇会逃得远一点,或者直接跑去他们李家村。
就这样留在城外,不怕周县令调集人手杀出来?
事实就是这么让人不可思议,李信被带到庄子里以后,黑衣姑娘在他的要求下领着他去一个房间里沐浴。
房间不是很隔音,就在他洗澡的时候,听见门外吆五喝六的回来十几人,显然就是刚刚跟官兵大战一番的江湖客。
这群江湖客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把刚刚的战况给李信听的清清楚楚。
“二当家好身手,杀的那群狗官兵屁滚尿流”。
“二当家威武,那狗官要不是跑得快,早被二当家一刀砍了”。
“三当家也不赖,只一枪就掀翻了那个捕快”。
“嘿,那个捕快也是一把好手,伤了我们两个弟兄”。
“要说最狠还是咱们六当家,两条腿都被抱住了,硬是拖着那两个帮闲跑了十几丈”。
“哈哈哈……”
“六当家杀红眼了,只顾追着周县令杀,硬是没发现自己两条腿还挂着人呐!”
“哈哈哈……”
李信正听得起劲,只见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黑衣少女闪身钻了进来,回手又把房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