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听了不禁喜上眉梢。
修道之辈,有人自觉大道艰远,深感无望,便只想学得三两道法,逍遥一生,过上闲云野鹤似的生活。
也有人生性肆意随心,学与红尘世间的江湖侠士般,只为与人争勇斗狠,快意恩仇,全不顾身前生后事。
亦有些个喜好声名之辈,权且把修道一途,当作自家追名逐利,满足利欲的手段,从未真正上心过。
诚可以说修道之士千千万,各人自有各人的诉求,只不拘哪种,一心一意,不顾艰险,只为攀登这座名为“大道”的高峰之人,确是此中最少的那一批。
而李澈,他自幼就在街巷吃足苦头,目睹过不少世情冷暖,人心丑恶。
正是见过黑暗之人,才会愈发向往光明。
十岁那年,他偶遇仙缘,深知这一机会的弥足珍贵,也使得他虽然年少,却早有一颗向道之心。
早几年在伏罗派时,虽然绝大部分时候,他都要耗费在学习种种潜伏刺探的手段上。
但闲暇之余,他始终一心奋进,兼顾着修炼,从未落下过半点功课,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风云里来去,青冥上出入,习得道法神通,护得己身周全。
哪怕伏罗派那位,曾告诉过他们几个候选之人——
无论谁被选中,派去了宸虚派潜伏,为瞒过巅云峰上的入门探查,须还得先将已有的一身法力尽数化去,为免白费了功夫力气,可以先暂缓本门道法的修习。
但他却始终不曾懈怠。
即便如今来到了宸虚派,改换修习了灵门道法,他亦不敢有一分一毫闲散,只想要尽己所能,尝试一窥大道。
至于说自家所学,究竟是玄法还是灵法,他从入门那一日起,其实就不曾在意过,只因是伏罗派接纳的他,有恩于己,这才心甘情愿,听任安排。
李澈也相信,此间事了,回转宗门后,针对自家所学灵法,高层谅必会有个应对办法,看在他把所托任务如数完成的份上,总不致亏待与他。
只可叹的是,他现下表面上虽是李氏族人,但实际上个中猫腻只他自己知晓,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与身份相所匹配的资源。
这里头,人情来往上,他稍稍能藉李氏名声获得一些便利;修道所用,有那枚神秘印玺在身,倒也不须眼热别些种种丹药灵石。
只却始终没有人,能够来指点他于修道一途上,所遇到的各色问题。
而如今,这位颜真人愿意出手指点自己,还是修道一途大方向上的问题,李澈自是欣喜不已。
还有谁人能够比一派掌教更熟悉本门心法要诀的呢?
李澈真心诚意地一躬到底,称谢过后,眼看颜真人笑而不语,似乎是再不欲多言,便就告辞离去。
只是他也还没走开两步,身后颜真人却眉头一皱,似乎在犹豫什么,数息后,眉头复又舒展开,出声唤道:“李澈,你且慢来。”
李澈转过身来,好奇问道:“掌教可是还有些吩咐?”
颜真人没有回答,只是上下再细细打量了他几眼后,从袍袖里飞出来一枚润蓝色玉简,“《星位小灵经》上所录述的炼气、化元道法,攻伐有余,护身亦足,只却没有几门是辅助之用。
这是我昔年游历在外时,从一处先真遗府内所得,里头有几门术法,颇多玄奇,妙用非凡,你回去后也一并参悟学习了,届时出门在外,也好多一些把握当。”
李澈大喜过望,又是躬身谢过。
他自忖能让掌教颜真人亲身收藏的术法,谅必不凡,且这一番下来,颜真人与他虽未有师徒之名,却存了师徒之实,如何都要亲近许多,算是留下了一份交情。
颜真人见他恭谨地把玉简收好,当即飞身落回了飞台上,不再看他一眼。
李澈这才一路出了宫殿外,长长呼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也带了丝近日来一直少见的笑意。
他与门口值守童子点了点头示意,随即招来了浮云,纵身跃上后,飞遁远去,直奔自家居府。
不同于来时的低沉苦闷,李澈这会儿心底烦恼早已烟消云散,只觉一阵阵快慰畅爽,便连驾踏浮云时,也感觉轻盈许多。
今日他奔波了一整天,周折颇多,心态也因此跌宕起伏,但好在最后有了应付的办法,去处理这场风波,便连白羽观任职一事,也有了落处,诚可谓否极泰来。
李澈忽然就想起来一句老话——从来好事多磨难。
这场无妄风波,自他入内门起,就莫名刮来,还愈演愈烈。
他这几日也是绞尽了脑汁去应对——作势表态,引导群情,揪出来背后始作俑者,只可惜碍于势单力孤,能为不足,一直都没有甚么切实可行的办法。
但好在自助者天必助之,事态总算有了改善。
李澈回转至府外,已过了夜里子时。
他并没有马上进府,转而在这座皓月甲单九的倒悬山峰上平地处落足,欣赏着泼洒而下的漫天星光,心底忽又生出一分明悟来。
不似眼下有印玺助力,修行灵法时毫无阻滞,早年还在习练玄法时,李澈时常要为一些炼气上的问题所困顿,或是不得寸进,或是走错了方向,亦或干脆没有头绪。
彼时他们这被选中的十人,因为都有机会能来宸虚派潜,伏罗派那位便让他们搬出了原先居府,转而在几处隐蔽之所一道居住。
且为免有人与他们眼熟,走漏了风声,妨碍之后在宸虚派潜伏刺探,伏罗派那位还厉声叮嘱他们不须与生人来往。
因而李澈遇到修炼上的问题时,只能依靠自己。
但总归他没有放弃,也不去想能否琢磨透,就藉着一股劲头去钻研,无意中就一路披荆斩棘,不论那十人了,便是与寻常伏罗派弟子相比,他进境速度也能称得上迅速。
而他近来所遇之事,与道途上的那些种种困难又是何其相似呢?
李澈自忖最近时日因为事情要紧,时常都在想些若未能达成,自己便会遭遇甚么样的后果,以致有些乱了方寸,与他一贯以来的为人处事,风格相左。
他站在山峰顶上,迎着一阵阵清凉舒爽的夜风,暗暗警醒自己:“往后却不须如此乱了心绪,只消尽人事,听天命便可,秉持我本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