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潘见名册上有画像浮显,且与李澈全无二致,登时一抚掌,笑道:“师弟,可以了。”
李澈本以为还要些时候,却没想到这般快,奇道:“这便好了么?”
张潘是真个想交好他,思索了下,耐心解释道:“其实没甚繁复事,就是核对规校些要点,标注留痕罢了。
三明殿的师兄师姐办事妥帖,不消我怎么查漏补缺,只最后让你押印,才是我这边重中之重的事儿。”
李澈点头,表示理解。
他在伏罗派时,亦有差不多经历,押印这一步,乃是为防宵小混入山门内,搅扰安生作乱。
凭仅这一滴精血,就能显化出你本来面貌,不拘用了何等法术作遮掩,俱都无所遁形!
此外还会有专人将这滴精血炼化入符玉,作以弟子的身份凭证,似些甚为着紧,胡乱不能去往之地,还须藉此通行。
至于说,这一步为何要放到这会儿来,却不在弟子入门时就做了……
说来也简单。
盖因巅云峰上只山巅一座浮云观,实是没甚宝贝能够叫人觊觎——至少在宸虚派自家看来是如此。
整座巅云峰上下,能为他们所紧要的,恐怕也只有《星位小灵经》这一篇入门心法,然而对此,想也不须想,宸虚派自有手段在上面做制约。
别旁物什,珍玉贝珠也好,黄白阿堵物也罢,还是说那些凡俗武功秘籍,尽皆不在宸虚派眼里。
更不提浮云观那一亩三分地,每间殿宇内都有前辈高人坐镇,不似内门一般广博,总有鞭长莫及之处,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偷鸡摸狗,无异作死。
故而宸虚派也就不大在意此事,只在弟子将入内门时候,再一并按规程章仪办事,周全相关,否则就要徒费好些工夫。
张潘抿了口茶水,正待说话,一个洪亮嗓音却自屏风后传来。
“嘿,这也在忙么?”
一位模样与声线大相径庭的矮瘦道人施施然飘浮进屋。
他身高不过三尺余许,却“站”得比近九尺身量的李澈还要高,窄额圆脸,塌鼻小眼,须发乱蓬,一路摇摇晃晃,落到榻上兀自坐了。
张潘见了此人,不敢再坐,起身行礼,立在一旁唤了声,“郭师叔。”
李澈亦不敢失礼,起身跟着唤了声“前辈”。
这位郭师叔方才坐下,就有童子奉来了茶水,他也不忌烫口,一饮而尽,咂巴下嘴,看了眼案上的名册,又抬首上下打量起李澈。
看有好一会,他猛然出声喝道:“好小子!龙眉凤目美姿仪,皓齿朱唇风流意。站如青松行似风,天上地下再难觅!
你哪里人来?相貌顶个好,几要赶上老夫也!”
“这……”绕是李澈心思灵活,反应机敏,也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些,一时都不晓得该如何回这话。
“哼,”矮瘦道人又瞥李澈几眼,似乎愈发不忿,“有这般模样条件,你怎不去幽寰宫?谅必受那些莺莺燕燕欢迎!”
他眼珠一转,“至不济玄门那玉琼派也可以,同样多是些貌美女修,潜伏进去,不仅可与人兜搭,还能替门派出力,岂不美哉!”
他越说越来越兴奋,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儿,在榻上手舞足蹈。
李澈倒听出这位没甚恶意,估计只是喜欢说些顽笑话,但听见“潜伏”二字,仍不自觉心肝微颤,强自定心道:“前辈……说笑了。”
张潘在一旁苦笑,“郭师叔,这位便是前次提起过的嘉峻李氏李澈,巅云峰升云会魁首。”
这位“老顽童”一怔,安下了手脚,摸着颏下稀稀落落的白须,问道:“你便是李澈?”
也不待回答,又嘿然一笑,自说道:“你倒好,人未至,声先闻,叫门内诸真好一阵讨论。”
李澈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前辈何意?”
“嘿,就不与你说!过几日你自晓得,”他转头看向张潘,“这里事情办完了么,老夫要借地打个盹儿。”
张潘忙不迭表示都好了,给李澈使了个眼色就往外走。
李澈本想再追问两句,见状也只好告退一声,紧步跟上。
二人出了屋外,踏进往生殿,张潘这才开口道:“方才那位是郭世君郭师叔,在门内班辈奇高,乃这座罗源观观主。
听说郭师叔早年非是眼下这般模样,只因修炼曾出过岔子,导致形貌巨变,性情无端,整日胡乱晃荡,连观中事务也不再去管。
掌教念他劳苦功高,也没有摘去他罗源观观主一职,只把大小事务交托给他门下唯一的弟子打理,直至今日亦是如此。
师弟日后若在门内本不该遇到郭师叔的地方见着他了,倒也不须见怪。”
李澈讶然称是,心底感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但不知这位郭师叔方才所言是谓何意?”
张潘却全然不在意,摆摆手道:“不须在意,郭师叔惯来如此,言语顽笑。
常有观中弟子被他拉扯住闲话,说的也都是些前后不搭调的,你且听过就罢!”
李澈因为身份缘故,想的也就多些。
不过自昨日雨夜观景生悟,他如今早已非复先前,些微风吹草动,就要杯弓蛇影,胡乱想些连影都还见不着的事,稍一思索,便安心落意,暂不去想。
两人说着,绕过壁画,就见傅圭与杜原、廖白娘二人已在大殿内等候。
傅圭与张潘聊了两句,便告辞离去,领着李澈三人去办剩下的入门手续。
为便宜门下办事,罗源观内大殿,以中路数间主殿为轴线,把各式偏殿分在左右两列。
左列,是新近弟子登记报备、申领需用的殿宇,右列则是老弟子办事所在。
傅圭领着三人,沿着边径,一路按规程章仪,把剩下的事务如序办完。
待出了罗源观,已是未时三刻。
傅圭松出一口气,对三人笑道:“大小事务皆毕,我带三位师弟逛上一圈,领略领略咱们宸虚派的风光美景,之后便去寻一座居府落脚!”
李澈三人一并执礼,口称了句“劳烦前辈”。
傅圭又“嘿嘿”一笑,“不须如此客气,也不瞒三位,尔今你等在罗源观内载有名录,在我等眼里,方才真正算作同门。
我只是痴长几位些岁数,入门要早些,但仍与三位是同辈,不用唤我前辈,叫声师兄便可。”
李澈三人互望了眼,又一并唤了声“傅师兄”。
傅圭悦然颔首,一抖袍袖,飞出来一叶扁舟,悬浮在地。
“嘿,都上来吧,山门内有法阵护持,罡风浸润不透,也不须用灵光了,我这法舟赶路可就要畅快!”
说罢,自己当先踏了上去,待李澈三人也上来站稳了,一掐法诀,便就破空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