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死，我娘让我来买符。”
角落里的小丫头惊恐地看着两个修仙者，双手抱膝，泪水朦胧，但她还是咬着牙没哭出来。
少卿站在小丫头身前道：“阁下也听到了，她不想死。”
剑修皱眉，向前一步道：“此地无人！”
他并不愿意对少卿动手，登州城是少卿的地盘，符箓铺子身后的那位大能令人忌惮，只能继续劝说。
毕竟这小丫头的魂魄实在太完美了，只要能把她生练入剑中，自己这把剑就有了通向化神乃至更上的机会。
如此罕见的机缘，是天道赐予的。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如此想着，恶向胆边生。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须知此地无人！
但这剑修突然收剑入鞘，把杀意尽数收敛。
搏一把！
蓄势！
他无比谨慎，眼前的掌柜能被符箓铺的大能收为弟子，哪怕只是个练气，也必然有神妙之处，应当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拔剑杀之。
“掌柜说的有道理，七尺剑宗作为第一剑宗，确实不该作魔道行径，受教。”
剑修三步做两步上前，勉强挤出温和的笑容，但其内剑气沸腾，蓄势待发。
以金丹的实力偷袭练气，无论少卿身上有多神异，都无济于事了。
少卿看着走近的剑修，瞟了一眼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心中了然。
此地无人，对于剑修一样，对弈少卿也一样。
在剑修将要拔剑的那一刻，耳边突然传来雷电的轰鸣以及空气的炸响。
在意识的最后弥留之际，他只能看到一道粗如天柱的巨大雷光从天而降，然后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少卿，不甘道：“我是七尺剑宗剑子，你杀我，宗主定杀你。”
可雷法太快了，这是少卿愠怒的一发掌心雷，直接把剑修融化成齑粉，连带着魂魄也一起彻底破碎融入周遭的阴气中。
不过七尺剑宗作为修仙界有名有姓的大宗门，对于剑子级别的人物定然是施与了保命的法宝。
可惜少卿的雷法实在是太快了，这剑修身上的一道恐怖的剑气还未能反应，剑修就身消道陨了。
这一缕剑气扛下了少卿的掌心雷，凭空出现在空中，愣了片刻，然后悲鸣一声，冲向了少卿。
少卿作为实打实的练气修士，又修的是只进不退的雷法，并不擅长防御，想要躲避。
但他突然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小丫头，若是自己躲了，这小丫头必然活不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体内雷灵气猛然压缩成胶状，挡在身前。
而剑气向来以锐利破防著称，胶状雷浆勉强缓解消融了部分剑气的伤害，但还是有及少许的泄露，使得少卿被震出了不轻不重的内伤。
这道剑气可以说是少卿二十年以来，见识到的最强的攻击，若是这剑气的主人亲临，大概率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毕竟雷法修士和剑修在某些地方很像，都具有极其离谱的攻击法门和极度灵活的身法，区别在于雷法修士擅长群攻，剑修肉体更胜一筹。
体内的那一缕雷劫在尽职尽责的从天道劫云中吸取能量，治愈少卿破裂的经脉，为少卿补充灵气。
少卿闭着眼感受刚才那一缕剑气，心中惊诧。
好强！
这道剑气威力几乎相当于自己三发掌心雷的叠加。
“您是问柳街符箓铺的少卿掌柜吗？”身后的小丫头扯了扯少卿的衣角，弱弱询问道。
少卿转身道：“正是，你知道我？”
“感谢您援手，我娘让我来买符，她明明和我说这条路很安全。”
“你可是周姨的女儿？”
“是，我是娘亲的女儿，她每月常来您这儿买符，不过她今日病了来不了，就托我来。”
小丫头脸上全是泥土，但奇怪的是四肢上的剑痕已经全部消失了，连流出的血液不见踪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好，你要什么符？”
“还是和以前一样，安宅符，驱鬼符，请神符，各要十张。”小丫头顿了顿有些犹豫道，“若您还有治病的符箓，最好是治瘟疫的符箓最好。再有些能驱使尸体的符箓最好，最近死了很多人，官家说要堆在一起少了，可是搬尸体的阿叔们也一并被烧了。若是可以让那些死人自己把自己烧了，兴许就不会再死人了。”
瘟疫么？
少卿常年在登州城，消息也还算灵通，可是从没听说过周边哪个村落出现了瘟疫。
修仙界对于瘟疫的态度还是很严肃的，一些普通的瘟疫在快速传播后，会和灵气混合，可以直接感染修仙者，让其一病不起、一命呜呼。
甚至还有一些宗门整个都被瘟疫荼毒灭门的案例。
若是真有瘟疫，不该只让凡人解决才对。
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询问道：“丫头，你家住哪里。”
这个问题少卿问过小丫头的母亲周姨不下十次，但每次都被搪塞过去了。这下丫头或许好糊弄，就先刺探一二。
“我娘不让我说。”
少卿掏出许多张符箓，诱惑道：“你和我说，我给你赶尸的符，其他的符箓也多送你些，不收钱。还有这瓶回气丹，可以治病，你拿去！”
一大把的符箓和几瓶丹药被少卿塞进小丫头怀里，小丫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有些迷糊，打开了一个瓷瓶闻了闻，然后尝试喝了一口，霎时整张脸都通红通红的，开始打喷嚏。
“好喝。”小丫头对着瓷瓶又是狠狠的一大口，睁开摇头晃脑，晕晕乎乎。
少卿拿过瓷瓶闻了闻，才暗道不好。
这不是六娘的酒瓶吗，怎么一起混进去了。
不过小丫头似乎是上瘾了，双手用力拽回酒瓶要再来一口，被少卿止住，强行塞上木塞，按紧。
小丫头皱眉道：“婵儿要这个！”
“那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就送你。”
“我家在楚江下游，旧楚废都郢城的东边，云梦大泽的北边，唤作大泽乡，拜的是九天玄女娘娘。”
自称婵儿的小丫头如同倒豆子一般全数讲了出来，甚至还有些上头，把自己的谱系亲属都讲了一遍，甚至院里养了几只鸡鸭也抖露的一清二楚。
少卿听得很困惑，这楚江，大泽乡，云梦大泽他都没有听说过，至少绝不是登州城附近的地点。
他偷偷检查了婵儿的身体状况，小雷劫在婵儿经脉内转了一个周天，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登徒子，你不要盯着我看，我……我心有所属！”
婵儿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尽是恐吓和警惕，她两只手摇摆在少卿发愣的眼前，甚至攥紧了可爱的小拳头。
少卿摸了摸婵儿的脑袋，小丫头才六七岁罢了，可爱得很，像是彻底喝醉了的六娘，娇憨柔软。
少卿偷偷地把六娘的酒瓶换成了储满灵液的瓷瓶送给婵儿，少卿特意在灵液瓶上画了一个锦鲤花纹，有追踪定位的功能。
又接过了婵儿的凡人钱币，这摞整齐的钱币里还夹杂了几个细碎的小铜钱。
铜钱是婵儿后来填补的，是她的零花钱，理由是不能让少卿吃亏，就把身上的铜钱全部塞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少卿看婵儿很顺眼，或许是因为她模样和六娘有三分像，就又掏出了一张符箓，让婵儿贴身带好。
正是掌心雷符箓的晋升版本，五雷正法符箓。
少卿自己一共只有三张，六娘炖大鹅用了一张，还贴在锅里可以回收利用。
送婵儿一张，自己还剩一张。
这符箓可以自己吸纳灵气循环使用，足以庇护凡人百年时光，神鬼不侵。若是全部激活，甚至还要超出少卿透支所有灵力施放的五雷正法法术。
以少卿的画符天赋，二十年来也就画了三张。
“谢谢掌柜，不过你虽然救了我，但我不能以身相许，我还要回家给兄长缝衣服！”
婵儿想走不敢走，生怕少卿把她强留下来当丫鬟。
“放心，我不留你，只要你回头也给我缝一件衣服就行。”若是什么都不收，以婵儿这种小丫头的性子肯定会觉得欠了什么，干脆就提出一个合理的报酬让他心安好了。
“好，不过我的手艺和我还差了很多，你不要笑话我就好！”
小丫头又躲闪地看了少卿几眼，就跑走了。
少卿紧紧盯着婵儿跑远的方向，陷入沉思。
问柳街可没有这么长，这里本该是尽头，那她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刚想悄悄的跟上去，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烟花炸响的声音，再抬头看天，原先由阴气组成的黑幕以及空气中刺鼻的血气已经消失无踪了。
少卿突然被撞了一下，是几个跑动的孩子。周边行人热闹走动，各式各样的摊贩支起了木架做买卖，喧嚣叫卖声填满游人间的空隙，这才是烟尘岁节开端该有的模样。
“这样啊，这边才是真的。”少卿呢喃自语，手里还攥着几个细小的铜钱，“可是那边也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有些不明白了。”
问柳街的尽头是市集，这里的商贩大多是些散修或者做小生意的凡人，逢年过节的会聚集在一起，舞龙舞狮，御剑斗剑，还有混杂了仙家幻术的障眼法，以及一些庙宇里的巫祝跳大神，堪称鱼龙混杂。
差不过和前世的赶庙会一个意思。
“少卿，你整完了？”一只手拍在少卿的肩膀上，正是黄老鬼。
他现在左臂夹着一个大酒缸，右手擎着一只大鸟，身穿暗黄长袍，满面油光，看起来就像一个富家酒糟翁。
少卿轻飘飘说道：“老黄你兴致不错，怎么笑得像个佛陀，小心被超度。”
黄老鬼愣了一下，然后酒缸砸落在地，一把掐死大鸟，惊出一身冷汗，又变回了狰狞桀骜的面孔，说道：“他奶奶的着相了。方才见着了一个圆头圆脑小和尚，和他聊了几句，突然就开始犯迷糊。这登州城果真是卧虎藏龙，幸好有你点破，不然我就该进轮回往生了。”
少卿颇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体内的经脉依旧被剑气震得隐隐作痛。
“走了，去那沈家，今夜可是有大货。我需要再画几张禁法符箓才行。”
黄老鬼看了看热闹的市集，成双成对的修仙道侣，漫天御剑的剑修，干巴巴地说道：“其实你也没必要非和我这个老东西待在一起。这么好的节日，还有百年一遇的天道赐福，你该把六丫头叫出来碰碰运气，她是锦鲤，运气好。”
“若真是运气好，坐在家中也合该有机缘砸在脑袋上，不缺这一天。烟尘岁节持续一个月，这才是用来预热的小年夜，不打紧。”
黄老鬼恶狠狠说道：“行，不过若是再让我碰到那个小和尚，我定要给他好看。我黄父鬼可不是的宽心的主儿！”
一人一鬼很快的走出繁华市集，站在了一处高门大户的围墙下。
他们熟练地翻墙进去。
这沈家是登州城的富户，家里养了几个练气的护院，对于少卿和黄老鬼来说就是个摆设。
二人偷摸到一处池塘，挖出藏在泥里的鱼竿，轻轻一抛杆，竟然开始垂钓起来。
黄老鬼特意释放了一个鬼打墙的拿手好戏，今夜沈家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走进这处池塘里来。
他们每年都会来这处池塘，来钓锦鲤。
这才是少卿不带六娘的原因，不好当着她面祸害她同族不是。
整个登州城，也只有沈家的锦鲤最有灵性，也是最好画符材料，少卿屡次怀疑池塘底下有什么宝贝，但却总是找不到。
少卿二十年来在这池塘里一共钓出了四条锦鲤，三条做成五雷正法符这样的禁法符箓，另一条带回家烤着吃了，六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还吃了不少。
这些锦鲤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池塘里，身上带着电光游得奇快。抓不到，只能钓，很诡异。
正当二人无言垂钓的时候，突然吹来了一阵妖风，直接破了黄老鬼的鬼打墙。
一声凄惨的啸叫，几个人头落地的声音，整个沈家突然被包裹在了妖雾之中。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狐鸣，又有大虫怒吼。
少卿和黄父鬼相互对视一眼，放下鱼竿，藏在了暗处，各自掐了一张少卿出品的敛息符。
有妖族的修行者来了。
“步摇夫人，锦鲤在哪里？”
“啊，锦鲤？你看这里不都是？”
“我说的是玄都河的那条！我奉妖王之命，迎她去云梦大泽。”
“迎回去做什么？”
“助妖王渡劫。你二人一同做妖王妻。”
“呵，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