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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话 是金子搁哪儿都是

    “去那儿好呢?”化羽问蝴蝶兰。

    风中花叶摇了两下。

    “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想。那就这么定了。走,离开通仙镇,走得远些,再远一些!”

    一路上化羽走走停停,他会在野外打猎捕鱼,也会在城镇上做零工赚取路费,头一次出远门的他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前方之路崎岖,在他眼中却是新鲜和希望。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年复一年。前方离皇城越来越近。

    这天,化羽经过一片山林,眼看日落之前不可能赶到镇上便也不着急了。

    露宿在外已是常事,荒郊野外,日暮西山,远处隐隐传来头狼的低鸣,每每这个时候他才会想到自己是只妖,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野兽才对。

    这天也一样,日落前的山林被晚霞浸染出一片迷人的瑰丽,美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

    化羽环顾四周想找一块平坦的地方过夜,这时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化羽嗅到了野兽的味道。

    果然,就听附近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猛然从里面跳出一只花斑虎,冲着化羽晃了晃脑袋,同时龇起两颗獠牙。

    化羽下意识扶了扶背后的花篓,冲着正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花斑虎咧了下嘴,

    “我说老弟,你看清楚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也不想伤你,山林这么大,你赶紧逃吧!”

    但那花斑虎并不通灵性,在它眼里面前只是一块鲜美的肥肉,于是一步一步冲着化羽逼近,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

    化羽摇了摇头满是无奈,“我说兄弟,怎么不听劝呢!”说着一股灵气已运至指尖。

    说时迟,那花斑虎已腾空跃起朝着化羽就扑了过来。化羽直视它的咽喉,只等它靠近的一刹。

    然而,就是那一刹,他突然想起了毕卆,手已抬起至面颊处却迟疑了。

    沙包大的虎爪在化羽面前呼啸而过,却戛然而止,只见花斑虎的身体猛然从半空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咽喉处不偏不正插着一支羽箭。

    这箭法简直神了。化羽不禁脱口来了句:“妈呀!”

    话音刚落,不远处跑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直奔花斑虎的尸体,确认已经断气这才起身对化羽道:“小兄弟,没吓着吧?”

    化羽摇摇头,指着那支羽箭,“你干的?”

    “嗯!”青年点点头,“你呀亏是遇到我了。近来,这附近村子陆续有人被这家伙伤了性命,官府带兵上山猎虎,甚至不惜放火烧林,这畜生看来是刚逃到这座山头的,正饿得紧。”

    化羽低头瞄了那虎一眼,皮毛上果然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想来,如果自己只是一届凡人,这回若不是有幸遇到这位大哥怕是只能给老虎填肚子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施礼,“多谢壮士搭救。”

    男子看了看天色,说:“这眼看太阳马上就落山了,你这是赶路呢?”

    “是的,我往皇城去。”

    “今天下山肯定是赶不及了,也不安全。这样,我呢就住半山腰,是个猎户。你要不嫌弃今晚就去我家凑合一下。顺便给我搭把手,把它弄回去。”

    “嗯,没问题。”

    他们找了根结实的树棍抬着花斑虎。那大哥大概看化羽一脸稚嫩担心他力气不足,还故意把重量往自己肩上多压了许多。他们边走边聊,

    “我叫金银,金银财宝的金银。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化羽。”

    “上皇城寻亲去?”

    “算是奔个生计吧!”

    “看你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出来闯荡,家里人能放心啊?”

    “我家里没别人了。”

    “哦——”金银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小心戳了人家痛处,赶忙转移话题,“那个,前面拐个弯就到我家了。这座林子靠近外侧,行路的也多,只要不走夜路,平时还算太平。你明早出发,脚程快些,过了晌午就能到镇子上。”

    这些年见的人和事也多了,寥寥数语,化羽就知道这金大哥是个好人,于是一边听着他叨叨,一边悄悄把分量往自己身上移。

    刚到家门口,金大哥家的两条大狗率先迎了出来,后边跟着的大肚女人便是他的媳妇,一看也是个朴实善良的女子。

    女人早就为丈夫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在那简陋的小屋里这顿饭充满了温馨。

    “金大哥,这里怎么只有你们一户人家?平时你出门打猎,嫂子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吗?”化羽忍不住问道。

    金银脸上浮过一丝无奈,但马上就笑道:“你可别小看你嫂子,有的是力气,要不是如今怀了身孕,一准跟我一块儿出去打猎了。”

    女人笑着推了丈夫一把,“把我说的跟个爷们儿似的,别听他的。这猎户不住山上住哪里?而且,你看到我家那俩条大狗了吗,凶着呢,一口能咬死只豹子呢!”

    “瞧瞧你,吹呢!咱家养的那是哮天犬啊?”金银故意白了媳妇一眼,接着道:

    “我刚也跟你说过,这座山平时还是比较太平的,也就狐狸、兔子比较多。今天也是邪性,就给你遇到了。”

    看着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化羽觉得暖意融融。女人并不漂亮,皮肤也有些粗糙,但金大哥看她的眼神却满是脉脉温情,碗里的粗糠野菜却被他们吃出了蜜饯的味道。

    “金大哥,明天你和我一起下山呗。”

    “啊?”金银一愣。

    “你不是说那花斑虎伤人,官府在围捕。咱们把它送去官府应该能换些赏钱,也好给嫂子补补身体。”

    本是情理之中的提议,金银却看了眼媳妇面露难色,然后敷衍道:“那个,明日再说,再说。天不早了,早点休息。”

    那一夜,化羽在梦中又回到了墨羽阁。巨松树下,他不停地将大鼎举起又放下,那大鼎像座山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但他却一心和它较劲,根本不肯停下。

    清晨,犬吠声和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梦境。

    化羽隔着窗户看到门外来了几个官差。

    “金猎户,哥几个为了堵你天不亮就上山了。咱这也是衙门的差事,今儿个说什么你都得跟我们走了。”

    “各位官爷,你们也知道我媳妇快生了,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我们给你宽限,可上头宽限不了我们啊!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家家户户都一样,要是给你开了这口子,那往后的差事我们还怎么办啊!”

    “那——两日,就两日。不瞒各位,近些日伤人的花斑虎我给打着了,要不几位爷给带回去?”金银说着指了指柴房。

    几位官差心领神会,麻利地把虎抬了出来。

    “那好,就再给你两天时间。那这虎?”

    “这虎是几位官爷不辞辛苦亲自上山捕获的。”

    “行,这是官府文书你拿着。两日后到衙门报到,见不到人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官差走后,金银锤头丧气回到屋内,见到媳妇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收拾东西,搬家!”

    金大嫂一听就急了,“还能往哪儿搬啊?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就去吧!”

    “那怎么行!你这马上就要生了,往后谁照顾你和孩子?”

    化羽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于是插嘴道:“那个——我能问一下出了什么事吗?那些官差是?”

    金银重重地叹了口气,“征兵役的。前些年诸王乱战,军队打得都差不多了。这新皇登基,刚喘口气,漠北夷族又来犯。皇上下令,征招十六岁以上的儿郎入伍。”

    “每家每户都要出人头?”

    “也不是。”金大嫂快言快语,“新来的府令是个钱串子,一个人头五两银,交了钱就能免除兵役。可朝廷的人头不能少,就摊派到我们这些交不出钱的穷户身上。

    你大哥不愿去当兵,带着我躲到山上,这不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我说啊,胳膊扭不过大腿,你要是不去,明儿个他们再把你下了大牢,我身边照样没个男人!”

    “所以说我们得躲!”金银马上接道。

    化羽见状说道:“嫂子身子重,你们这样东躲XZ总不是个事。”

    “小兄弟,以后你成了家就知道了。这女人生孩子可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不瞒你说,我前面还有过一个媳妇儿,就是生孩子没的。遇到她不嫌弃我穷还是个鳏夫,肯跟我,给我生孩子,我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照顾好她和孩子。”

    “金大哥,金大嫂,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衙门要的人头凑上了就好?你们看,要是我顶上这个缺是不是就没事了?”

    “你?”金银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小兄弟,不干你的事。天已大亮,你还是快点下山赶路去吧。”

    “我反正也是要去谋生计的,这当兵也算是个出路,我觉得挺好的。”

    金大嫂也忙说:“小兄弟,这可是去打仗,战场上刀枪无眼可不是闹着玩的。”

    化羽一笑,“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而且我身无长物,有的就是年轻和这一腔热血。不瞒你们说,即使没遇到二位,我也是打算去投军的。”

    “真的?”

    “嗯,比金子还真!”

    “金子?”金大嫂突然扯了把丈夫,“你那个弟弟不是就叫金子?”

    “对啊,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

    原来,金银有个弟弟金子,小时候家里穷便过继给了外乡一个远方亲戚,偏这户籍没有更改。所以,衙门以金家一门两男丁为由偏要他家出一个人头,这理还偏就没处讲。

    化羽看着眼前一脸淳朴的金银和金大嫂,“要不,现在起我就改口?哥?嫂子?”

    ……

    “金子!”

    “到!”化羽大声应道,对于这个全新的身份和完全未知的新生活他充满了好奇。

    “年纪?”

    “十八!”

    “叫伍长!”

    “是!报告伍长,我叫金子,今年十八!”化羽心里嘀咕,自己替的是凡人金子,这样应该不算撒谎。

    化羽走进营房,想选个靠窗的床铺好方便放花。谁知突然之间泰山压顶,一个黑影略过,化羽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化羽抬头一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正看着自己。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络腮胡竟满脸通红,紧赶着赔不是,一把就将化羽提溜起来。

    化羽不是那小气人,掸掸身上的土并没打算计较。

    这时,一旁一个精瘦的小子倒开了口:“我说莹莹啊,当心点,你虎背熊躯别把人家小兄弟伤着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叫莹莹的说着特意转身对化羽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伤着哪儿了没?”

    “没事没事!”化羽摆摆手。

    “小哥儿,来这边,我这儿有个空位!”方才说话那精瘦的家伙招呼道,“别跟他挤了,那一身五花肉。”

    “我——我冬暖夏凉!”络腮胡嚷道。

    “我叫苏安同。”精瘦男热情地向化羽介绍自己。

    他语速有点快,加上些口音,化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应道:“蒜——头?”

    一屋子立刻哄堂大笑,蒜头的名号就这么来了。

    聊起来之后化羽才知道,蒜头和那络腮胡子是同乡。

    “他叫霍莹莹,可不是输赢的赢,是晶莹剔透那个莹莹。没想到吧!”

    “我娘说这名是大仙给取的。能保我一生平安,儿孙满堂!”

    “得了吧,什么大仙,就那街头算命的许瞎子。你娘我栓花姨,用半斤黄豆起的名。说起女娃名好养活,跟儿孙满堂不沾边。”

    “你知道啥?你那会儿还穿开裆裤呢!”

    “吵死了!”紧里面一个身材颀长的家伙嚷道,还抬脚踢了下被子。

    蒜头便小声对化羽说:“他叫孙得,是伍长的亲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蒜头一脸得意,“出来混,就得搞清状况,什么人需讨好,什么人不能得罪,为了以后日子能好过,马虎不得。”

    莹莹却说:“金子,别听他的,咱们当兵靠的是力气和勇气,我娘说好好干就能出人头地。”

    “得先长脑子!”蒜头一把拍在霍莹莹头上,“还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