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双双仿佛要生吞活剥的目光怒视下,一个身影跨入辕门,沿着刀斧手排出的通道向前缓缓行来。
来人年岁不大,也就十八九岁,个头也不算高,唇红齿白,眼眸如星似墨,身披一件蜀锦裁就的儒衫,一袭青衣,手持折扇,头顶一块方巾。
显示出儒雅洒脱的气质。身后跟着一名随从,手中提着一个木盒。
少年对身边密密层层的刀枪视而不见,步履轻盈,稳步向前,走到帐前的空地上,看到火堆上的热鼎、油锅,鼎内开水沸腾,锅里热油翻滚。
少年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继续前行。
嚓!
两杆长枪相交,挡住他的去路。
孙权眼睛微迷,瞅着帐外,自言自语道:“刘阿斗少年作妖,派来的使者也是个奶毛未褪的娃娃,可笑!”
嘭!嘭!嘭!
大帐之中,众文武手握剑柄的声音接连响起。只要他们的主公稍微示意一下,他们就会跳出去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剁成肉酱。
看到这位目空一切的少年,众人仿佛就看到了刘禅的桀骜不驯。
少年并未强闯,而是驻足抱拳,朗声道:“使者黄崇,受我家世子之命,前来与吴侯商谈吕蒙处置之事!”
“什么?”孙权腾一下就站起来了,“商谈处置子明?”
孙权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帐来,众文武急忙跟上,刚才营造出来的强大压力瞬间消散过半。
“你……你的意思是子明还活着?”孙权又往前走了两步,手指着黄崇,声音颤抖地问道。
“世子有好生之德,吕蒙活得很好,在公安好吃好喝,没受半点苦楚。”黄崇瞅了瞅涌出大帐的东吴众文武,徐徐道,“不过,今后会不会吃苦头,那还要看我能不能带回去好消息了。”
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不过孙权却对此似乎毫不在意,而是指着随从手里的木盒,沉声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黄崇一挥手,随从将木盒举起,立刻有孙权的亲卫上前接过木盒,捧到孙权面前。
“打扫战场之时,发现了蒋钦将军的遗体,世子敬重蒋钦将军勇武,便将其首级送还东吴,以便魂归故土。”
黄崇不卑不亢道,“至于吕蒙将军,是魂归故土,还是活着回来,就看吴侯的态度了。世子有封亲笔书信,还请吴侯过目。”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
呛啷!呛啷!呛啷!
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吴侯,应该将此黄口小儿剁碎了喂狗!”
“吴侯,将其叉到油锅里吧!”
“砍下脑袋,也给刘禅小儿送回去!”
……
众将纷纷要求处死黄崇。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你就不怕这沸鼎油锅吗?”孙权气得胸脯一起一伏,面色阴沉似水,冷声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答应那些武将,这面前这个家伙处死当场。
实在是太气人了。
敬重蒋钦将军勇武,要让他魂归故土,为何不将完整遗体送回来,而非要砍了脑袋送来?
从其言外之意,可以听出来,今天黄崇来是变条件的,如果不能满足,那么,下一个送来的可能就是吕蒙的人头了。
赤裸裸的威胁和蔑视,在场的武将哪能受得了这个,纷纷抽出刀剑要置这个无法无天之徒于死地。
但是作为一方霸主,孙权知道,此刻不能冲动,对方手里还握着吕蒙呢。
东吴水军都督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周瑜之后有鲁肃,鲁肃之后有吕蒙,那么吕蒙之后呢?
孙权没有想到谁有资格接替吕蒙之位。
可以说,当前吕蒙的重要性无人可以替代!吕蒙不能死!万万不能死!
压下心头的冲动和忿闷,孙权接过近侍呈递上来的信件,打开来细细。
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封信开端便是:“吴侯,你被曹贼耍了,被曹贼吓破了胆,反来做这背信弃义、天人共愤之事!”
根本没有客套,直接了当地痛斥。
“父王念及孙刘联盟之谊,划给东吴江夏、长沙、桂阳三郡,期望吴侯能够兵伐合肥,牵制曹贼。”
“哪曾想东吴兵马弱如土鸡瓦狗,十万大军逍遥津不敌张辽三千疲卒,濡须口又被杀得伏地求和,如今反在曹贼淫威之下,联曹攻刘,背弃前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为天下有识之士所不耻。”
“本世子既来荆州,吴侯当断去谋夺荆州之心,速速归还三郡,本世子念及旧情,可以放归吕蒙将军,否则,必斩吕蒙之首,再挥兵东进,直指建业,届时吴侯想求几尺薄土埋尸恐成奢望。”
“谨盼回复,吴侯三思!”
孙权看到后面,气得脸色铁青,双手发抖。
众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孙权手里的那张纸在不断抖动,而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离得近的人还能听到孙权呼呼的喘气声。
孙权的内心,似乎在酝酿着巨大的波澜。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孙权怒喝一声,将信摔到地上,咆哮道,“荆州本就是我东吴之地,何来归还给你们一说?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说罢,狠狠在信上踩了三脚,转身气呼呼地进帐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这个使者怎么处理?是杀还是留?
老臣阚泽捡起地上的信,吹了吹上面的土,皱眉阅罢,进入帐内,躬身施了一礼,道:“刘禅小儿狂妄,虽然信中写得无礼之极,但子明身在敌营,时刻有性命之忧,还请主公息怒,尽快想个解救之法。”
“小儿忒无礼,要孤归还三郡,绝不可能!”孙权一甩袖子,大声道,“再说三郡本来便是咱们东吴之地,如何又能归还给他?”
“不如先将使者安顿下来,主公再召集文武们商议对策。”阚泽建议道。
孙权喘了一阵粗气,良久之后才平息下来,沉声道:“就依德润(阚泽字)之意。”
“主公英明!”阚泽将信放在孙权面前的几案上,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