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厅已经跑了四趟茅房的梁超无奈地看着已经暗淡下来的天空，他肚子灌饱了水和点心，反倒觉得有一些撑。随之气温变得有些寒冷，早晚温差比较大，梁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好在他随身带了大氅，当披上青灰色的大氅之后，身上的温度起来暖和不少。
杨顺陪伴梁超说了一阵话就独自去忙了。今日李姑娘刚生产，后院里老夫人高兴得很。虽然不是自己亲孙子，但是毕竟是算是自己干闺女生下来的孩子，她不顾身子不利索就抱着孩子一阵欢笑，那种怜爱之情无言于表。
在产房里抱起孩子的老夫人王刘氏，看着襁褓中细皮嫩肉、红脸肉嘟嘟的婴儿，王刘氏就不禁讲起王明小时候的事，王明小时候的故事很受下人们喜欢，于是惹虚弱的吴李氏和丫环们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极为喜欢听老爷王明小时候的囧事。
杨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他得安排府上的下人们给产妇做下奶的炖汤，还要给一家老小安排晚宴。见到坐在偏厅的梁超就打了招呼寒暄几句，端来了点心和茶水招待，然后就告辞去忙活府上的事了。
梁超刚去完茅房回来，身上沾了一些污渍，想拿茶水清理大氅的边角。没曾想秀才苏桓一副心事重重地走进偏厅，见到梁超坐在椅子上一副怪异的姿势擦拭着后背大氅的边角，苏桓一脸疑惑地问候道：“粱队长，需要学生给你帮忙吗？”
梁超老脸一红，顿时觉得尴尬，忙起身摆手连称不用不用。
苏桓也不和梁超客套，说道：“大人有请！”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王明居然不在书房，梁超心想会不会也是去茅房了？苏桓本就憋了很久，于是和梁超告辞说去方便。王明和苏桓二人在书房喝了一下午的茶，能憋那么久也是厉害了。
梁超自然不会拦着，抱拳道：“苏先生随意！”
梁超端坐书房里，他是第一次来王宅后院的书房。看着满房黄梨木镂空雕花装饰，显得特别雅致。墙壁上挂着各类字画，尤其是那幅郑板桥书写得“难得糊涂”字画最是清晰明了。也不知道大人的字画是否是真品？梁超是没有心思理会的。
王明闲庭信步地走进书房，见到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梁超。梁超一身粗布长衫，腰间佩戴着腰刀。身上穿着一件青灰色大氅，显得人格外笔挺精神。
“德远！抱歉让你就等了啊！”王明一脸惭愧地和梁超道歉起来。
看到王明一脸愧疚之色，梁超刚才有些躁动的情绪稍微舒缓了一些。于是抱拳客气道：“大人日理万机处理各类事物，要照顾一万多人的生计，卑职还怕帮不上大人，实感惭愧！”
都是客套话，王明也不想多说。于是王明拿出一个新的茶杯，给梁超倒上茶水递给梁超。虽然梁超肚子里早已经装满了水，但是面子还是要接茶的，成年人都是知道的喝得都不是茶，是人情世故。
俄顷，苏桓也进了屋。王明不和这两位客套，直接开诚布公地说道：“周家现在筹措装备如何了？离我限定交货的日期只有不到十天了。”
梁超这一段时间在监视周家和县丞黄涛的住处，派人尾随这些人每天和哪些人接触，再对这些接触的人进行调查一番，得知出来这些人背后有几条杭州的大鱼，最高到二品部堂级高官和梁王府的人。
梁超回道：“大人，周家这段时间为了搭上大人这条线，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在四处淘货。毕竟大人要的数量巨大，这些都是军事管制物品，周家是花费了不少的代价，去徽州、泸州、扬州、太平等府四处筹措了，具体筹集多少，卑职查得不是很清楚。”
王明之前让周家去筹措铁甲一千副、皮甲一千副、棉甲一千副，长矛二千杆，制式雁翎刀二千把，开元三石弓五百张，箭矢三万支，火绳铳一千杆等装备，这些基本可以装备一个总兵的队伍了。即便官府的库房胆大的人监守自盗，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放出那么多装备来。
这一些装备可就害苦了周家，周启祖和周启百两兄弟把整个江宁府的黑市买卖一空之后，就到江宁府附近的州府去采买。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周家能从黑市里买到如此多的装备，就说明了周家的背后是有些实力的。
“县丞黄涛有何动向？”王明不动声色道。
“大人，县丞黄涛的背后是梁王府，还有户部尚书、兵部侍郎等杭州高官。”梁超回禀道。
王明和苏桓同时微微蹙眉，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王明好奇道：“一个小小的县丞居然有如此大的背景？”
“是的，黄涛是绍兴会稽人，举人出生，后来多次参加会试名落孙山，遂放弃科考。一次机缘在梁王府做世子的西席先生，教导世子数年有深厚友谊。梁王在江宁有产业，王府有意把黄涛安排江宁照顾王府产业，就在县衙里做个县丞，等磨炼几年再做到江宁县的县令的。谁知道前年空降了曹熊县令，把县衙的位置给占据了。这让黄涛和曹熊两人就形成了对立面！”
“那部堂高官是什么人？”
“都是梁王府的皇亲国戚，不是正妃的哥就是侧妃的叔！”
“哦？原来如此！”
“梁王府在江宁府的产业又是什么？”
“回大人，原先王府的产业是瓷器、丝麻等原材料，梁王在江宁有三千多顷皇田经营之权，这些皇田经营上来的银子都是要进内帑的。后来，黄涛在江宁县经营多年之后开设青楼、布庄、地下钱庄，青楼等场所，城西大约一半的青楼和赌场都有梁王府的影子。”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王明内心已经是惊恐万分。封地在苏州的梁王居然借着经营皇田的方式把手伸到了江宁府。江宁府地下潜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大佬让王明很吃惊。要不是把乔斌给救回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为何要绑架七八岁左右的孩童？”苏桓忍不住问道。
“那是梁王为了给当今圣上炼仙丹用的药引，需要五百名男童和女童。上次我们骑哨队在刘家洼表面打的是周家的人，实际上打的是梁王府的人，其中有一些死士都是梁王府的。”梁超不疾不徐地回道，脸上平静的神色毫无波澜，就像是一个不露声色的老者。
王明和苏桓越问越心惊，心想不摸清江宁背后的势力，自己捅了篓子都不知道！
“那周家为何要对我们这样和颜悦色？”苏桓耐不住性子问道。
“周家原本是想靠梁王这颗大树的，但是县丞黄涛对周家来说只是利用。再说当今圣上炼丹作法的事自然是不能声张，全程都是梁王秘密的在苏州请了道士作法炼丹的。梁王自然是要顾忌颜面，周家只是一颗棋子说扔了就扔了。周家哪里知道绑架孩子的事情是炼丹？如果黄涛把周家不管不顾，周家就是一颗没有靠山的浮萍！随时会被人拿掉！”
王明看到周家是这样的一个局面，不由内心也有些悲戚，他自己何尝不是周家那样，自己的背景还是太弱了。虽说杨家在朝廷里有人，但是对一些普通百姓来说是有威慑，但面对权贵阶层王明似乎没有办法撼动的。好在梁王并没有把账算在王明头上，要是他被梁王惦记上了，自己估计只有死的份了，想到这些，王明不由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王明并没有拿到梁王实际上的证据，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了周家，周家顶在梁王府的前面，梁王府的人自然不用抛头露面。上一次王明敲诈周家一笔，周家也是迫于无奈妥协。王明如今在江宁的势力如日中天，基本上是江宁最大的豪强。即便朝廷派官军来围剿都不一定能拿得下王明。再说了，王明是朝廷中正六品武官兼正八品乡兵团练，王明如今的势力正是朝廷需要的防卫力量，对朝廷来说有用的，暂时不会去动他。
王明想明白这一点，周启祖在饭局里吃饭能送五千两银子，并且还能答应购买几千件装备。表面看似为难，实质上是周家有这一层关系能做得到的。如果梁王府有意结交王明，自然会为周家行方便开绿灯，故意让官府的军械流入给黑市，让周家转交给王明。
“难道是梁王有意要结交大人？先礼后兵？”苏桓想明白关节之后，喃喃地说道。
王明没有正面回答苏桓的问话，直接看着梁超问道：“江宁府地下的势力能否对城防造成威胁？有多少势力藏在这偌大的江宁城里？”
“回大人，卑职查到了至少有五家地下势力，这几股势力人手不多，大约几百人左右，但均有官府和军方的背景。无非都是给官员贪污而来的不义之财洗钱！要么就是帮管家的家属抢占田产之类的勾当。这些人不排除未来会有投诚开门的，如果将来兵临城下，这些人都是不稳定的因素，要全部拿下的！”梁超思考一番，缓缓地说道。
看似江宁城一片祥和的世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王明在思考这些人要怎么动，什么时候清洗？
苏桓好像看出了王明说担忧的情绪，于是说道：“大人，这些不稳定的势力还没摸清楚之前先不要动，以免打草惊蛇。如果周国军队兵发徐州，大人可以清剿细作的名义来对这些势力全部清理，还江宁一个朗朗的青天，这样下来大人所承受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梁超看着一眼苏桓，脸上露出佩钦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