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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面书生(五)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蒙面少年。

    刚才大家都在关注战局,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进的酒馆。

    龙子西一看,正是那个曾经几次出现的蒙面少年。

    卢大人狼狈爬起,望着那少年,气呼呼地道:“咦,今儿个是怎么了?又来了一个臭小子,哼,本官劝你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当作贼党抓起来!”

    却见那少年毫不畏惧,缓缓走到卢大人面前,忽地伸手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那卢大人马上态度大变,连声说:“是,是。”

    冲士兵一摆手:“放了女娃。”

    那少年道:“卢大人,此去县衙尚有一段路程,你要等月上五更再走么?”

    卢大人道:“不,不,下……我等马上就走!”

    当即也顾不得桌上的赌资,招呼士兵,一哄出了酒馆,马嘶人语,一会就去得远了。

    少年又冲那酒馆老板说道:“那些赌资就作你的赔偿。你把这两个女娃照看好,明天她们家人自会来取,你要是胆敢耍花样,小心脑袋!”

    老板见刚才卢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知他来头不小,急忙连声道:“小人怎敢,管保不叫两个姑娘少了一根头发。”

    少年点点头,又转向龙子西:“多谢那日相救。”

    龙子西冷笑道:“也多谢尊驾救这两位姑娘。不过,我龙子西恩怨分明,我们的帐是一定要算的!”

    说到“一定要算的”,已是语意生冷,充满了杀气。

    那少年道:“你要算帐么?好极!”

    突然身形一晃,已跃出了门口。

    龙子西叫声:“不要走!”

    随即追了出去。

    龙子西跃出房门,见那少年已经上了马匹,打马跑去。

    龙子西不由大悔没有骑马而来,便施展轻功,一路追赶。

    那少年马快,本可以甩掉龙子西,却并不放马狂奔,只是与龙子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不时回过头来叫道:“哈哈,都说龙少侠轻功了得,我倒要看看果真赛得过骏马么?”

    倒像耍弄一般。

    龙子西怒气填胸,也不说话,只是加劲追赶。

    一转眼,便追出了二三十里之遥,早来到一条小河旁边。

    月色中一座石桥横在河上。

    那少年上了桥,却突然停下,拨转马头,对龙子西道:“就在这里罢。”

    龙子西使了个千斤坠身法,稳稳地立在桥的这一头。

    说道:“你引我来此,莫非又要使那伏兵之计么?”

    少年冷笑:“当真不要脸,是谁使伏兵计来?”

    龙子西想想上次的事情虽然自己不知情,确是己方违约在先,心下颇感过意不去。

    便道:“我也不与你斗口。出招儿吧。”

    那少年道:“且慢。你要杀我么?”

    龙子西道:“不错。如果我杀不了你,自然为你所杀。”

    那少年失口道:“我,我怎么会杀你?”

    却是言出既悔,咳了两声,又板起脸来。

    龙子西怕他又有什么诡计,道:“我看你也不失为一个好汉,怎么,怕死了么?”

    少年道:“我?我从来就不是好汉。你要杀我,也要让我知道理由。”

    龙子西道:“不错。我来问你:那女婴是被你抢走了么?”

    少年道:“不错。”

    龙子西又问:“裴圳是你打伤的么?”

    少年道:“那次我刚刚受伤,不便出手,是我的同伴打伤的,却也和我打伤他一样。这一个我也认了。”

    龙子西道:“那么,那半部剑谱也是被你抢走了?”

    少年道:“正是,这剑谱就在马背之上。”

    龙子西道:“刚才在酒馆里,你给那大人看了一样东西,他便听你的话,放了女婴,说明你和官府必有关系,是么?”

    少年略一沉吟,道:“也算是罢。”

    龙子西压住怒火:“我再问你,我的那位朋友,也是你,或者你们所杀?”

    少年道:“怎么,他们有人死了么?两相打斗,艺拙被杀,原也正常。我倒无心取他们性命,不过,似这等无耻之徒,死了也没什么!”

    龙子西听了这话,怒火升腾。

    华地宁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个正直仁义的汉子,又是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

    他们杀了他,却说他是“无耻之徒”,还轻描淡写地说“死了也没什么”,怎能不让他大为愤怒?

    当下就要跃身而起攻向那少年。

    那少年却道:“龙少侠稍安勿燥,你有理由杀我,就不听我解释么?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以后怎么成为天下第一英雄呢?”

    龙子西再怎么气愤难当,却也不能不收住身形。

    说实话,不知为什么,他恨这个少年,没见到他时发誓见了他就要痛下杀手,可是见了他,却总觉得他们之间隐隐有些什么,实难下手。

    特别是想到刚才他又出手救了两个女娃,更不忍不听他解释便取了他性命。

    他真希望他能说出些让他信服的理由,特别是否认他们杀死了华地宁。

    可是,谁知那少年却都承认了。

    这时候他又说要解释,自己听还是不听呢。

    正犹豫间,听那少年道:“我也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龙子西没好气地道:“想问就问。”

    少年道:“你只知道我抢走了女婴,可曾听说我害了她或者把她交给了宫里?”

    龙子西想想道:“那倒没有。”

    少年又道:“你也知道是我抢走了剑谱,可是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龙子西道:“还用说么?自然是想据为己有。”

    少年冷笑道:“哼,这个剑谱在别人是宝贝,在我却也稀松平常。告诉你,我是为你而抢的,这就还你。”

    说毕,把一个包袱甩过来。

    龙子西接住,用手摸一摸,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半部剑谱。

    不禁心下奇怪,如果真是剑谱,难道他真就这么给了我?

    不及细想,听少年又道:“你道我与官府有关系。与官府有关系的就一定不是好人么?”

    龙子西觉得这少年所说似也不无道理,想那杜伯和“四马难追”也是官人,却十分仗义,一时语塞。

    可是又想不清太多的问题,一时倒没了主意。

    稍倾,说道:“你说这些,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何不明说?”

    少年道:“哼,我只想告诉你,任何事情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就不要轻下结论。有些事情,即使是你亲眼所见,也可能另有隐情。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你还没有一些长进么?”

    言下颇有责怪之意。

    龙子西道:“好,我再问你,既然女婴为你所救,你也知道在下对这女婴渴望甚紧,何不将他交由在下?”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一个郛臭未干的傻小子,带个女婴,不用说能不能保护得了她,便是饿也饿死了。我帮你抚养她,岂不是大大的一件好事?你不谢我,反倒怪罪于我,真正是不识好人心!”

    龙子西心想,这少年能言善辩,口舌之争自己绝非对手。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必能击中对方要害,让对方难以回答。

    便道:“好,就算你对我并无恶意。那么,你为什么一直蒙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不是心中有鬼么?”

    少年嗤鼻道:“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蒙面的就看不清内心,不蒙面的就一定看得清他心中所想么?”

    少年反问之下,龙子西竟是不能回答。

    眼见自己觉得十分厉害的一个问题,却让他一个反问便轻易化解,不免有些气馁。

    心想这么下去,我必是又被他说服了!

    想让自己的心狠起来,可那心却偏偏不争气,一时竟狠不起来。

    正自踌躇,却听那少年叹了口气,颇是不悦:“那天我约你见面的书信,你根本没有认真看!”

    龙子西心想,他一定是怪我没有认真按他“独自赴约”的要求去做,当下说道:“上次约见之事,原是我们不对,在下向你赔礼就是。”

    那少年却摇摇头:“算了,我也说完了,你要杀我,就动手罢。”

    说着,跳下马,缓缓走到龙子西面前,显是毫不抵抗,坦然受死。

    当此时,那少年就在龙子西面前,只要一掌拍去,便可取了他性命。

    龙子西把包袱挎上左肩,感到了包袱中那硬硬的书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给华地宁的书简,那上面的一条刀痕,几块血迹,自然又想起了惨死的华地宁。

    你这少年啊,纵然真的对我无害,杀了华地宁也是实在不该!

    又想起尹吉甫所言,你表面对我的好,怎么不知是有更大的阴谋?

    当下一狠心,举起了右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