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有人断喝,龙子西倏地站起,挡在少女面前,显是意在保护。那少女听了一听,轻声说道:“金大哥,你们进来罢。”
便有五个人钻进洞来。走在前面的身材魁梧,面色淡黄,手中提着一根熟铜棍;后面的瘦弱枯干,却是使着一把长柄镰刀;第三位体态匀称,脸色甚白,手拿一把铜骨折扇;第四位体形劲健,面色赤红,连头发和胡子也都是红的,腋下夹着一根长长的铜杆烟袋;最后一位身材最小,脸色如土,却是扛着一个黑色硬木的棒棰。
这五人年龄均在三四十岁之间,一看便是武功好手。眼见是他们刚才在洞外发现了龙子西的马,以为有人偷进洞来。
那少女当下介绍:“这位是龙子西,飞虎大侠儿子的便是。”
那五人显然感到意外,一起拱手道:“久闻少侠英名,幸会。”
其实,龙子西初出江湖,何来英名?又如何久闻?知道是一句客气之语,也不多说,抱拳还礼。
却听那少女介绍道:“这五人是我的……朋友。江湖上也有一个绰号,唤作‘五行侠’,分别是金锲金不舍、木谨木慎之、水渺水浩波、火霁火云齐、土雷土雨田。”
龙子西一一见礼,心中却诧异不已:这“五行侠”不仅姓为五行,连肤色也甚是匹配,当真世所少有。
少女笑道:“你看他们很是奇怪,是么?告诉你,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你要是敢欺负我,他们可饶不了你!”
龙子西一笑未答,却在心里嘀咕:你那样子,又谁敢欺负你了?
少女招呼龙子西重新坐下,那五人却不坐,立在一边。那少女显是十分习惯,毫不为忤,轻轻地问金锲道:“那件事,安排妥当了么?”
金锲道:“安排妥当了,公……姑娘大可放心。”
龙子西听那金锲说个“公”字,却不知是“宫”,还是“公”,或者是“工”?也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姓氏还是什么。又听他们说那件事已经安排妥当,却不知道是何事。但对方没有明说,自己也不便动问。
一晃龙子西已在山里住了两天,那少女每日只留“五行侠”的一两位在洞里陪龙子西说话,其余都随她出去,也不知在干些什么,很晚才回来。
几天下来,对少女自然有了更多的了解。那少女自称姓田,名字唤作妩娘,来自申国。少女说那“五行侠”与她的父亲是老相识,一同前来主要是负责保护她。
她来到褒地,是代父亲寻找一样宝贝,却没想到遇上一个仇家。那仇家武艺高强,田妩娘为了减少麻烦,干脆避居山洞。好在她家财大气粗,一应生活用品都可买上山来,倒是不比住在客店差。还说他们的事情尚无结果,不知道还要在这山洞里再住多久。
本来,龙子西心中惦念着女婴,几次想下山,却是田姑娘建议他再等等,告诉他这几日各个路口都有骆驼东庄的人把守。只让他听候消息,待包围有所松动,再走不迟。
龙子西想想有理,便答应了,却是坐卧不安,又担心着华地宁的安危。
白天无事的时候,也三回五回跑到那日少年离开的小树林附近,希望还能再见到他,却哪里有一个人影儿?
这样焦虑着早又过了一日。这一日早晨,田姑娘没有出去,让火云齐下山探听消息。
不长时间火云齐急急回来道:“那尹庄主今早离开了骆驼东庄,向北去了,却不知所为何事。”
田姑娘沉思片刻,对龙子西道:“我看必与那女婴有关。你想,那尹吉甫说女婴被那少年救走,怎知真假?那少年又不见踪影。如果那女婴在尹吉甫手上,他偷偷献给宫廷岂不坏事?我看龙兄弟倒不如悄悄下山,暗中跟踪,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龙子西自与田妩娘相识,妩娘大都是调皮抢白的语言,很少听到她认真说话。今见她如此认真,说得大大有理,心内倒觉惊奇。当下便打点行装,准备下山,却有不舍之意。
田姑娘又开始笑他:“你这人当真有趣,前几天闹着要走,现在让你走又不想走了?哼,不想走,也没人留你。”
龙子西一下子飞红了脸,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田姑娘见他尴尬,收了笑脸,又道:“依我看,众人之意倒不在那女婴,而在你的剑谱,你可得格外小心。再出了事,想躲,可没有这么好的藏身之地啦。”
龙子西道:“多谢姑娘指教。”当下无话,龙子西随即下得山来。
不一时来到路口,却见有三四十个庄丁模样的人把守。见龙子西打马而来,便有人大叫:“这不是那小贼的从人么,休让他走了!”
众人一拥而上,十几般兵器齐向龙子西袭来。
龙子西原也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甫一交手,却发现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看样子绝非一般庄丁。更有一样,有六名庄丁在前面扯起了三道绳索,显然是怕龙子西打马强冲。
龙子西心想如果马被绊倒则有些麻烦。索性从马上跃下,早是长剑在手,与众庄丁相搏,虽然有两名庄丁中伤倒地,其他庄丁却死战不退,龙子西一时倒无法取胜。
正斗间,却见两名庄丁抛起一面铁丝网,从他头上落下。龙子西心叫不好,一个就地十八滚躲了开去,那张网却又随后攻到。如此一来,龙子西既要躲避枪刀,又要躲避那铁网,虽然没有落败,但要伺机攻击敌人却是颇难。
不禁心中暗道,看来不用飞镖,今日难以取胜。原来,他跟着父亲学了一手飞镖的绝技,端的是指哪打哪。那日情急之下用了一回,用镖点了方家老三的穴道,此后却是很少使用。一旦使用,必是情势紧急,或者敌人十分强大。
正斗间,又听到马蹄声响。龙子西心想一定是敌人的援手到了,这可有些麻烦。谁知心念一动,刚想摸镖打出,脚下略慢了一慢,左肩竟中了一枪,幸亏他屈身下蹲,枪尖只是掠过了皮肉。
当下左手握住枪杆一带,那人早收脚不住,扑进怀来,龙子西右手长剑递出,那人一惊之下,松手后撤,那支枪早到了龙子西手中。当下把枪当棍一扫,击开了几般兵器,却见那铁网早罩下来,再要闪避已经不及。
正在十分危急之际,却见三匹马冲到跟前,两人挥刀早砍翻了拉网的庄丁,另一人则抛出一枚绳镖,勾住了铁网,往外一扯,那张铁网竟从龙子西头上掠过。当下一人大叫:“小兄弟快些上马,在此纠缠无益!”
龙子西一跃而起,跳上马背,与那三人向前冲去。那几个拉绳子的庄丁却是先被那三人打倒在地,此时再想爬起来拉绳阻挡,却哪里来得及?
四人飞马远去,龙子西这才注意到救他的又是秦氏三杰,却不知华地宁人在何处。
当下四人打马飞奔,一会儿就跑出了五六十里之遥,来到了一片安全之地。龙子西虽然马快,却跑在最后,他见三人救他,岂能当先而逃?故意控制马速,意在断后,以防追兵。
四人在一片田地旁边停了下来。龙子西下马拱手道谢:“在下承蒙三位两次相救,不知如何感激!小弟只知‘秦氏三杰’名号,敢问如何称呼?”
三人跳下马来,一人道:“行侠仗义乃我习武之人本份。我们对‘晋梁双雄’倾慕已久,只恨无缘跟随。小兄弟既为飞虎大侠公子之从人,不必客气。”
说完作了自我介绍,那秦氏三杰原来是三兄弟,分别唤作秦英杰,秦雄杰和秦世杰。三人中老大稳重,老二憨厚,老三粗鲁,却是武功最高。刚才说话的是大哥秦英杰。龙子西大喜,那二哥秦雄杰却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龙子西眼见三人救己两次,不忍相欺,当下直言道:“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龙子西。只因那日有人自认是在下,便临时做了他的‘从人’。”
那“三杰”先是一惊,继而点头:“是了,是了!怪不得有如此了得的武功。那天我们兄弟便有怀疑,果真是龙少侠!”言词甚为钦佩。
那秦世杰道:“那么,那位蒙面少年到底是谁?俺看他既聪明,又胆大,让俺好生敬佩!”
龙子西道:“说来惭愧,便是在下也不清楚,只是那天见他为在下出头,才临时并肩作战。之后,他便又神秘失踪。”
三人面露惊讶之色,齐道果然奇怪。龙子西猛地想起,问道:“在下的那位华大哥却在哪里?没和你们在一起么?”
秦英杰道:“少侠是说那天一起救你的那位壮士么?那天我们一起向东逃走,他落在我们后边,却不知去了哪里。看那位壮士虽然武功不高,却为人机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是少侠的朋友,我们必当协助查访。”
龙子西道:“如此,多谢三位!”
秦雄杰道:“少侠武功绝伦,为人仗义。能够与少侠成为朋友,是我们兄弟的乐事,又何必客气!”
秦世杰嚷道:“就是,俺虽然是个粗人,却是最认朋友。俺秦世杰看不上的人,只认他作鸟!”
龙子西颇为感动,道:“在下初出江湖,不过浪得虚名,倒是三位豪气冲天,武功又强,令在下十分佩服。想那尹吉甫,枉自江湖上说他豪情仗义,却原来甘为宫廷走狗!实在比三位差得太远!”
听了这话,那秦英杰连连摇头:“少侠冤枉尹老庄主了,便是我们一开始也误解了他。”
龙子西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秦英杰道:“少侠试想,那日在骆驼东庄,六七十位高手围攻你们两人,即使再加上我们几个,对方也是势在必胜,却如何让我们轻易逃了出去?”
龙子西沉吟道:“莫非是尹庄主有意放我们走?”
秦英杰道:“正是。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尹庄主是何等聪明之人,岂能事先不防备有人抢马?我们二十几人不愿意参与此事,尹庄主又怎能让我们轻易离开,不加防范,任由我们三个去而复来,如入无人之境?”
龙子西想想确是有理。心想难道果真如此?却又有疑问:“那尹庄主如何知道在下便是龙子西?”
秦英杰道:“尹庄主行走江湖多年,何事瞒得了他?我听说,少侠那天一出手,庄主便猜到是你,只是碍着众人,没有揭破罢了!”
龙子西点点头,心道,我还以为除了方捷,无人知道我是谁。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却又有不解:“那么,今日之事又是如何?”
秦雄杰道:“今日劫杀少侠的并非骆驼东庄的人,尹庄主原先布下把关之人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两天前,也就是那些武林人士分头搜索你们后,便撤了卡。今天的这些人是蜀地青蛇帮的,他们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扮成庄丁劫杀你,八成是为了那半部剑谱。”
龙子西略一思忖,却是又有一节想不明白:“既然那尹庄主有意相助,却又为何招集武林大会,让武林中人知道他与在下为敌?”
秦英杰道:“此话却是一言难尽。尹老庄主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我们。我等不妨到那里见过尹庄主,便知端的。”把头转向秦世杰:“老三先行,去通知尹庄主,我们已经找到少侠了。”
那秦世杰说声是,打马先去了。龙子西满腹疑问,心想也只有冒险去见见尹吉甫,再辩真假了。当下将肩上伤处敷上药,简单包扎,跟随二杰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