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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进寨

    黑风谷此地,得名自常年大风,大风吹来澜州的水汽与崀山交汇,便有乌云磅礴,天色昏暗下,大风卷起沙尘便成人们口中的黑风。

    这般气候,大小屋舍当然俱建在背风坡一侧,黑风寨也是如此。

    洛良沿着山道翻过黑风谷东面这座山峰,站在高处放眼远眺,瞧见东北方向一处半山腰的白雾较其它地方厚重许多,连大风也吹不散,便知晓那儿应该就是黑风寨所在了。

    他放慢脚步,靠了过去,神情逐渐严肃,眼见着快挨上浓雾,才从怀中掏出一块【素面白玉小碟】,左手掌心握住,又从袖中捏出一张白色灵符,催动灵力激发后,捏着灵符从双目之前滑过,道人的双眼便蒙上了一层淡蓝的微光。

    换了数个方位,左右看了几次,洛良才噗嗤一笑:“我道是什么阵法,原来只是几个聚雾的小玩意,连凡人都骗不了。”

    【隐身符】【灵眼符】的效用仍在,洛良也不是优柔寡段之人,当即大摇大摆地朝寨中岗哨而去。

    黑风寨立在半山腰,总体是个半圆结构,许是没有阵法,营造还算用心,共有三道围墙。

    哨塔呈三角排布,每道围墙的大门都立在哨塔之下,围墙之间的两条过道,还有山匪巡逻,看起来颇具巧心。

    将布置一眼瞧尽的洛良居高临下的算计一番,哨塔的山匪与巡逻的山匪应当存着互相警戒的用意,配合浓雾,每隔多久不见对方经过或站岗,便会拉铃、敲钟示警。

    洛良不得不称赞一句,可惜这种设计受限于每处岗哨是否能够稍作抵抗,否则就会面临眼下局面——灰衣道人由南至北转了半圈,五队人马就已昏倒在地,人事不知了。直到他穿过浓雾,来到山匪的宴会大厅之中,一群人仍在饮酒作乐,浑然不知屋内已多了一人。

    洛良走至大厅偏僻角落,坐在一位离席修士的几案后,取过干净酒杯,自斟自饮喝了两口黄酒解渴。

    放眼扫视,居中正对门口的几案后,坐着一个富家翁打扮的秃头胖子,应当就是这伙人的老大张秃子,而其右侧与之交谈的麻子脸道士,应该便是那军师何麻子,至于其左侧大声呼喊,活跃着大厅宴会气氛的刀疤脸男子,兴许是那二当家。

    所说之话,无非就是令众人宣扬各自做买卖的战绩,间或鼓动人心,又令弟兄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养好精神头,大雨过后再干它一笔大买卖,事成之后,弟兄们打出威势,打出黑风寨的威名,再不用受某某鸟气,日后怎么痛快怎么来云云……

    听得洛良不禁莞尔,这群奇怪的山匪讲故事时频繁借用张秃子的“生意经”,大意是,既然大伙上山是活不下去,是受不了那些大宗门、大家族的威逼,是为了赚钱,赚修行资粮,那到底是不杀人赚得多,还是杀人赚得多呢?

    老大在上,结论当然是不杀人赚得多,因此这儿的大小修士,大多在炫耀自家庇护了几处村落,收了几份分红。

    然而,最后他们又往往不可避免的开始叹气,因为崀山糟了灵灾,短时间内再不会有澜州商队往崀山去,他们这群地头蛇的日子可预见地要走下坡。

    洛良听得正起劲,座位原本的主人却回来了。

    那人看着自己几案上多出的一个酒杯,有些怀疑今儿是不是喝得过多,上了好几回茅房,眼也花了。揉揉眼,见多出来的银杯消失不见,才咧嘴笑起来,正欲滚坐回去,突然眼前一黑,便仰倒地上,仿佛喝醉一般。

    这个位置窝在大厅一角,一看就知道此人在黑风寨里是属于那种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除了炼气一层给了他修士身份,准许入内饮酒,恐怕也没有别的长处,因此倒下之后,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又过去数盏茶的功夫,张秃子和他的军师似乎终于商量出个结果,结束交谈,何麻子也坐回自己的几案,捉起酒杯喝了起来。

    他不同于黑风寨这群盗匪,在崀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知晓愈是到了紧要关头,便愈发不能松散懈怠,所以才拉着张秃子再次商讨。

    一边抿唇微酌,一边看着大厅内众人的高昂士气,心中不无得意,心想看来我何奇还是块做买卖的好料子。只不过,先前灵机一动派去索要分红的高矮二人至今未归,令他略有不安,不时望向屋外。

    望着,望着,突然看到一只脚伸到过道上来,顺着这只脚将视线投过去,瞅见一人正躺在地上打着呼噜睡觉,立刻心生不喜,偏头看了眼,那人本应空荡的几案后居然坐着一个面善的俊逸道人。

    何麻子又不由得想,这是何人,愣了片刻,他倏地站直身子,指着灰衣道人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

    一语既出,大厅中陷入短暂的沉寂,张秃子最先站了起来,随后便是整个大厅的山匪按着几案,试图站直身子,可回应他们的,只有一连串跌倒的惨叫声,与器具打翻的哐当声。

    待声响差不多平复之后,洛良才摸着鼻子,望向摇摇晃晃的张何二人,尴尬道:

    “额,不好意思,贫道的隐身符忘记续了。”

    张秃子作为积年老贼,到底多了几分果决与胆色,身侧的何奇还在发怔,他已咬破藏在上颚的丹丸包衣,一股辛辣滋味从口腔直入肺腑,捞起搁在案旁的赤玄双刀,踢开几案,就欲往道人攻去。

    何奇看着经过身旁的张秃子和饶有趣味审视自己的俊逸道人,终于回过神来,冲上前去,一把从身后环抱住张秃子胳膊,口中大喊:“且慢,大当家且慢!”

    张秃子本无多少战意,遭他一拦,便直接盘腿坐下,暂且调理灵机。他掉头来看何奇,此时的他双目圆睁,崩起满脸横肉,凶厉逼人终于有几分贼寇模样。

    何奇哪能不明白对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苦笑道:

    “大当家,我哪有本事在这位爷手下做事。”

    一语既毕,就不管张秃子怀疑的目光,径直朝俊逸道人跪下,大礼参拜,口呼:“冷月湖弃徒何奇见过廉贞星洛道长。”

    洛良双目微眯,奇道:“你认识我?”

    “去年秋末,陪我家少主前往摘星崖赴摘星之战时,有幸见识道长风采。”

    “冷月湖?何长庚?”

    “是的,何某是随从之一。”

    洛良站了起来,负手看了眼七零八落的山匪,随意道:

    “这儿是冷月湖的布置?”

    何奇不敢虚言,神色悲怆,仰头回道:“不是,我家少主摘星落败,回去后不久便走火入魔坐化了,家主怪罪我等看护不周,逐出冷月湖。数日前,我才流荡至此。”

    洛良默然,想不到分别数月,当时酒友已化作一抔黄土,令人唏嘘。不过他自个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如果找不到转修之法,百年之后,或许不用百年,他的下场亦复如是。

    二人叙旧,各自勾起了伤心事,难免有些沉闷,而一旁的张秃子却见不得二人相对无言,他仍疑心此二人在演戏,为的就是拖延时间,令毒烟生效,尽管他至此还没有察觉这禁他修为的药物是何来历,但如果再不拼上一拼,结果只能是任人宰割。

    张秃子大吼一声,紧握赤玄双刀,试图一博,而一旁的何奇大惊失色,顾不得后果,掷出一根金黄绳索,将张秃子捆个结实,哐当,秃头胖子也倒在地上。

    这时,大厅内只要还能张嘴的山匪,个个拿荤话往何奇头上招呼,骂得何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

    洛良则又坐回原处,满脸好奇地看着何奇怎么处理。

    何奇将张秃子翻个面,不去理会周遭嘈杂狗叫,盯着对方愤恨面容,叹道:

    “大当家,你知道什么叫摘星之战吗?你肯定不知道。

    这是崀山十年一次的盛事,摘星崖专为崀山专修斗战的炼气期修士举办,决出最强七人,赠予七星名号,说到这儿,你可能仍旧不以为然,觉得一不限制年龄,二不限制修为,那寻一些炼气圆满的积年老修岂不简单获胜?”

    何奇说至这儿,张秃子其实已有几分明白,那坐着喝酒的俊逸道人最多二十出头,一名修士,尤其对于他们这些散修来说,外表年轻有时候往往是最大的不对劲。

    这时四周的骂声也停了下来,何奇接着道:“因为最后几场比斗,无不是筑基期威力级别的法器、术法、乃至斗法的意识,他们从小都是筑基修士陪练,每届获胜者无不出身元婴宗门。大道无望的老修士锐气已丧,如何是这些人杰的对手!”

    看着愣住的张秃子,他回想片刻,最后断定道:“就我们这群……人手一件中品法器都无的……阿猫阿狗,洛道长一记【三阳巡日】,全得去投胎转世!”

    张秃子见他说的振振有词,已然信了五分,想起遇到过的大宗门弟子,立马信了八分,而余下二分,却是好奇这什么廉贞星倘若真如此强横,为啥不直接杀上门来,还要用药封了众人灵力。

    他是个不愿糊涂的人,当下便问了出来。

    洛良乐笑了,觉得这张秃子也算个妙人,便也不瞒他,实话实说:“你们想想自己家当,哪有筑基期灵符珍贵。”

    张秃子目瞪口呆,落寞地想,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