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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山

    “李伯可知那人姓名与跟脚来历,悦儿观其言辞举止,从容自若,视那黑风寨有如尘土,仿佛弹指可灭,既叫人心惊,又叫人……担忧。”

    宋悦儿虽是年轻女子,却是一身棉白短装打扮,显得十分干练。她束手而立,望着灰衣道人数次腾跃,沿着羊肠小道上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她的脸色颇为凝重。

    其心惊自然是为道人神采所摄,一时间惊为天人,而担忧却有些复杂了,一半是担忧道人轻敌,杀贼不成反误了卿卿性命,另一半则是细思后莫名觉得,此人见贼人势大,尽管表面镇定,或许心里已有了几分去意。

    这种复杂揣摩自然不便堂然皇之的分说清楚,一来忌惮其窃听之能,二来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她仅在“担忧”二字上稍稍加重鼻音。

    李管事闻言回头,从相貌来看,其约莫不惑之年,寻常商贾打扮,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还时不时咳嗽两声,似乎有重病缠身。他深深地看了宋悦儿一眼,勉强笑道:

    “道长自称洛良,如若不假,应当是从摘星崖来的。”

    顿了顿,李管事又道:“多聊这些也无甚益处,不管此人是否退敌,我等自照旧准备,只不过得预先备下一份合适的酬劳……合适!”

    一旁的张柏元听不大懂二人的机锋,等李管事特地重复合适二字并加重音量,他终于作恍然状。

    倘若这洛良道长真能大胜而归,那之前黄脸管事的引狼入室之说可未必不会成真,于是他连忙答应道:“请李伯放心,只要商队能正常返城,不过是多赚少赚的区别,怎么会吝啬些许酬劳。”

    黄脸管事捏着山羊胡子沉思,突然喜道:“如果真是摘星崖的修士,倒不用太过担心。那儿是正统道家传承,我这趟货物里还有他们家的符咒,以往信誉颇佳,那儿的人与这位道长的打扮、作风也算对得上。”

    四人相顾,都感觉对方的神色轻松不少,李管事想着自家的货物,更是振奋一时,当即叫上三人返回前车,将余下琐事一一痛快料理了。

    阴沉的天气,密林之中尤为闷热,而快速穿梭其间的洛良却毫无异样。

    赶路片刻,他忽然停了下来,侧耳聆听数个呼吸,即从袖中捏出一张灵符,以灵力激发,眨眼之间,整个人便消失不见,摇晃的林木间只剩下暴雨前疾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又过了数十个呼吸,恰有一高一矮二人从山上往山下潜来,许是离目标仍远,嘀咕道:

    “头儿也真是的,咱们一个劫道的山寨,学什么缓兵之计,那何麻子懂什么叫抢劫吗?”

    “嘘,可别乱说话,他现在可是咱的军师……”

    “呸!狗屁军师,才来两天就撺掇着头儿不顾黑风谷二十多年的经营,盯上天水城的商队,想一口吃个胖子,也不怕噎死,还临生毒计叫我们兄弟先晾两日,再去假收分红,麻痹对方。只能说不愧是崀山修士,跟毒蛇一样。”

    高个瞥了眼愤愤不平的矮个,心中讥笑,暗道,平日里就你马屁拍得最响,仗着头儿喜欢,走路都拿鼻孔瞧人,现在让人抢了风头,就净说些狗屁不通的酸话,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有计策不用,还要讲仁义道德不成。

    只不过,这些挖苦想归想,却不好直说,毕竟他的修为是不如矮个的,分寸得拿捏好,皱眉想了想,道:

    “昨晚比斗,你也瞧见了,连二当家也降他不下,实力惊人,咱们兄弟还是权且忍让一时为好,把差事办妥,别让人拿住话头,转头拿我们立威。”

    高个等了片刻,仍不见对方回复,不由得心生诧异,他停下脚步,四顾扫了眼,身边哪还有矮个身影。

    周围持续不断的沙沙风声已经剧烈到同鬼哭狼嚎一般,高个又回头走了几步,仍然没看见矮个身影,心中顿生不妙。

    正欲拔腿就跑,撤回山寨,突然间,后颈竟贴在一只冰凉的手上,顿时周身灵气像是陷入泥沼般,为其所制。高个可谓是吓得三魂出窍,全身不敢动弹,牙关紧咬,四肢发颤,竟也不敢回头去看,只能满脸绝望地道:

    “你……是人是鬼?”

    灰衣道人贴在对方耳边,幽幽地说:“是~鬼~”

    听见此语,高个山匪反而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不再硬撑着沦为凡人的身躯,滑倒在地,整个人瘫软下来,大口喘气。

    咽了口唾沫,他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行礼,一边苦笑:“前辈就不要拿小子寻开心了,鬼哪有会说话的。”

    一张青色灵符贴在高个后颈,洛良立在此人身后,听其口气,像是个容易服软的角色,便走至对方身前,挑眉笑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吗?”

    不等对方答应,张嘴便问:

    “黑风寨在哪,有几处营地?”

    “寨中多少修士?”

    “哼,这一指是你心口不一的教训。”

    “……”

    狂风中,二人的对话低不可闻,待问得差不多,洛良一弹指将其击昏,将高个同矮个一块扔在灌木中,又施手段困住,叫二人两日内不会耽误他行事。

    之所以不干脆结果了二匪,并非洛良心慈手软。首先他与二人暂无实际恩怨因果,即使山匪死不足惜,可灰衣道人历来也不大热衷行侠仗义,而且杀戮过多,神魂之中会生出戾气,于道门修行大有妨碍,这是摘星崖祖辈传下来的教训。

    尽管洛良传有化解法门,但这种麻烦能主动躲避自然更好。且不说洛良此行并非剿匪任务,而只要打消这伙贼人抢劫商队的念头便好,因此能不杀则不杀,哪怕戾气日后能化解,修行化解法门所耗费的时日,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损失呢?

    从方才高个山匪口中已然得知,这伙黑风谷山匪的战力那叫一个稀松平常。

    崀山来了个满脸麻子的炼气后期修士,竟能连挑数人,除了未下场的匪首张秃子,其余人等大多惨败,唯一平手的二当家,依高个山匪估计,恐怕仍是麻子修士给了台阶,两方才算作平手。

    “满脸麻子的崀山修士?”

    洛良暗自琢磨,应当不是他熟知的那些同辈,那这黑风寨闯上一闯,倒也无妨。

    原本依洛良的谨慎,提前离去最大的考虑只是为了尽可能避免阵地战的困境,因为在那种处境下,以他的实力,也会有伤于乱矢之忧。

    早先计较的退敌之法,是先做侦查,等两方交战后,他再作奇兵杀出,以雷霆手段直取匪首,这群乌合之众多半便做鸟兽散了,即便事有反复,他身处战团外围,那也进退无忧,方便再做考虑。

    至于眼下,方一上山,敌情便自己送上门来,时间也宽裕,那行事未尝不能大胆一些。

    打定主意,洛良又激发一张【隐身符】,直奔高个山匪指引的黑风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