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大恸并未袭来,居然是他意想不到的平静。
常今的激奋正在一点点暗淡,眼中的清明也正在一点点消散,齐未眠仿佛能肉眼可见她的光芒在一点点泯灭。
而他,束手无策。
无力让他每条神经都要瘫痪下去,悲痛又像藤蔓渐渐爬满了他筋骨,迫使他血流喷涌而过,筋脉乍起。单单一软一僵,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尚未恢复、强弩之末,还在暴涨似的输给常今灵力。
“我...”
还在激愤中的齐未眠聋了一般并未听见她说了什么,慌忙把耳朵凑了上去,贴着她渐渐冰凉的脸颊。
“我以前...喜欢过你。”她总觉得这也是一件遗憾,下辈子她一介凡人,定然无福遇仙君,反正要死了,丢脸也是丢的这辈子的,这辈子马上就过去了。
说起来她自从姜玉死后,就变成了个懦夫,一直很怕,怕死,一是阴影,二是唯恐自己死去再也无法寻仇。没想到最后没有被什么妖怪咬断脖子,没有被什么恶鬼吞噬灵魂,竟然是自己一心求死,如愿以偿。
齐未眠的温润而汹涌的灵力还是不停,他微微收了收胳膊,抱住了常今,而后一只满是血的手伸了过来。
“别哭...”
他才意识到自己落了眼。
那只手只是糊了他的脸,可他的眼睛也随之模糊了。
齐未眠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抹了左半边常今未擦去的不知所措和惊慌,将她轻放于地,起了屏障。周身泛出微微光芒,须臾大盛,飞升上空,天赐神格。
无论升到多远,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地上那灰头土脸、浑身鲜血的小人儿。
若先飞升,实力大增,上天入地,定能寻到个法子。
然而就在他快到东玄门,眼不及常今时,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本能一挥破开那残破之人设下的结界,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迅速试探,用恰到好处的法力,不伤及里面无意识的...灵魂。
无奈笑了笑,“夫人啊...你可真是,缠忧我心...”
他脚尖一勾,将弃旋了个圈儿横亘在他胸前,他弹了弹剑身,喝道:“老实点儿。”将弃灵光暗淡,其间剑灵缩在一角。
玉忱轻轻一抬手,那无意识的一团不定形的灵魂木然地幽幽伸出搭在他手上。
他牵着就往剑身缓缓引。
灵魂在没有鬼差铐压下,会自主趋向于灵力法力至纯至净的地方。
然而,无常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在玉忱身后定住许久了,不知所措。都以为是玉清真君一时兴起要炼剑魂。
说来也奇怪,天上诸神向来以此残忍之法壮大实力为不耻,玉清在天界那是一顶一的清高傲岸,他们交不了差,换了个大瓜吃也津津有味。
玉忱飒然转身,直冲无常面门去。
两鬼差挡了挡,无痛袭来再松手时,神君影子都没了。
罢了,近日人间萧条,地府倒是忙的分身乏术,他们腿跑断了,阎王也快秃顶了。哪儿管的上这一个小小的灵魂。
匆匆赶往中心战区收拾。
原地只剩残留的血迹,风过了几阵,烟尘一扫,变为了一滩血水,抬头一望,火光四起,碳烤人间。
多半是由于一天战友的缘故,或是同样的风流不羁看对了眼,庄晟颤颤巍巍靠着他那把从未被常今所见的轮刃,爬了起来,将奄奄一息的月天护在身后。
月天认命地躺在地上,身上被捅好几刀,只能喘着气儿道:“我这辈子寻欢作乐够了,还是身陨战场,死了老大值了...”
庄晟瞧着他那不成器的模样,心想自己难道不也这个德行吗?于是仰天一笑,“哈哈哈,这话多半该我来说吧。
话音落,他仰头之间,看见了天边盼望已久的希冀——终于拖等到了天兵。他说话之间又堪堪抗下发丝杂乱的徐漾一击。
徐漾也瞧见了,看着月天身旁自己那被一刀两断的鞭子,还有身后死透了的蛊雕,她熄灭的斗志又一时间燃起了火。
月天本就死尸般躺着,自然也眼前一亮,但身上的疼痛告诉他,他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只道:“你帮我带话给常今,就说,我当真是她父亲,我也当真是不配为父亲。还有,我当真爱过璃枝...”
庄晟:“援兵都来了,当真什么?!谁给你带话,自己说去。”
几个回合下来,徐漾又是一个蹲下横劈,庄晟竖轮一挡,力划过去,逼她退下。徐漾又飞身砍下,他举起刃挡在脑门上,徐漾一脚携着灵力踹过去,风驰电掣之间,他强弩之躯避之不及,愣是擦着地皮磨穿了背部,留下丝丝血迹才堪堪刹住。
这一飞,正好飞在月天身旁,他顺势扭过头去,想继续灌点鸡血,却发现身旁之人面目柔和,平静得吓人,早就断了呼吸,身体在不断化为碎星花火散落。
战火中硝烟乱飞,唯一照明的皎洁神月,逐渐暗淡失去了光芒,昏黄隐在烧毁的碎屑中,不一会儿就彻底黑了下去,天地为之失色,一代神明摇摇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