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户门紧闭、宵小禁行,夜半、子时...梆梆梆......”
窗外响起抑扬顿挫、让人听着就安心的打更声。
“陛下,已经子时了,您真的该歇息了,龙体要紧啊...事情总是忙不完的,明日早些起来再忙便是。”
这打更声,就好像清晨的鸡鸣声一般,让这间几乎鸦雀无声的书房,缓缓的苏醒了过来。
一直保持着含胸垂首的姿势肃立了许久的王承恩抬起了头,看着还坐在书桌前忙碌的朱由检那张为烛火映照的黄橙橙的脸,温和的说道。
“就已经子时了吗?过的可真快,这都还没忙完呢......”
被王承恩的劝谏声拉出思绪的朱由检抬起头,语气中满是感慨。
子时也就是后世的深夜十一点。
这个时辰,在到处都是电灯、夜生活极为丰富的后世都已经算是很晚了,何况是现在呢?
所以王承恩没说错,自己的确是该歇息了。
但朱由检又意犹未尽,很想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不过在看到王承恩及沈从文满是关切、张口欲言的神情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
“也罢,明日再忙吧,大伴,明日辰时前将朕叫起来。”
“奴婢遵旨......”
“嗯,那歇息去吧。”
“陛下,可要安排几位秀女陪侍?”
“呃...改日吧,今日朕已经很乏累了,想早些歇息。”
“陛下...”
“刚才明明是你叫朕早些歇息的,怎的现在又要给朕塞女人呢?说改日就改日,过去了山海关这道坎,自然多得是时间,过不去,有了身孕也生不下来!对了,不是这些人的错,是朕自己没兴致,莫要为难她们。”
“奴婢遵旨......”
朱由检说的如此直白了,王承恩哪里还敢犟下去?只能答应道。
而朱由检也必须要说这一句。
不然下面办事的人,可不会管自己迟迟不临幸这些秀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从妻子的离去中走出来、是不是大敌当前没有兴致;
他们大概率会把过错强加到这几名秀女的头上。
到时候这几名秀女的境遇,绝对称不上好。
其实这几名秀女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是非常不错的,都可以说是前世的朱由检只能仰望、难以接近的存在,但朱由检就是提不起兴致。
或许等到了南京、没有了这种朝不保夕的压力后,就会有了吧......
这边朱由检已经去歇息了,但偌大的山海关、却尚未平静下来。
一队队或大或小的关宁军、勇卫营军士披坚执锐、举着火把,在军官的带领下穿行在山海关一条条街巷中,为朱由检的筹饷大计添砖加瓦。
或是抄家、或是逼捐;
搜刮出了一箱箱的金锭银锭、金冬瓜银冬瓜。
不是这才抄家逼捐、不是亲眼所见,谁人敢信作为边城的山海关,竟如此富庶、藏着如此巨量的财富?
除了筹饷行动轰轰烈烈之外,接到朱由检安置流民的旨意的山海关知州李庆和也还没有歇息,忙的不可开交。
山海关如今有多少流民?或许没人知晓准确的数字。
战乱本就导致流民四起、漂泊无定,这段时间以来山海关已经汇集了不少的流民;
宁远城撤回来近十万军民,更是大大增加了流民的数量。
李庆和估计,城中此时居无定所、亟需救济的流民,起码有数万人之众!
这是一个恐怖的数字,恐怖到李庆和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也无从下手。
毕竟救济流民要钱、要粮、要人手,这些都没有的李庆和只能选择袖手旁观,任由这些流民挨饿受冻、自生自灭。
真要冻饿而死了也不是坏事,毕竟处理一具尸体比处理一个活人要简单多了。
李庆和也不想如此冷酷无情,可他也很无奈。
他现在首要的职责是将有限的资源全都投入到山海关的城防上,尽全力守住山海关、保护陛下的安全。
为了实现这个职责,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
几万流民可以、几万将士可以,真到了那时候,那他自己也可以牺牲。
只要陛下还活着就好,大明就还有希望!
但陛下亲自关注此事、并且让贴身太监王承恩来传旨了,李庆和就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安置流民。
只是安置流民四字说起来简单,要做起来却着实不容易。
李庆和先是让人将城中的流民以各坊为单位,划分成一片片的小区域,各区域间的流民不可以随意往来,晚上也照此划分执行宵禁,以此来维持城中的大体稳定。
之后李庆和让人在划分好的各坊门口设立施粥点,用以维持流民基本的生计。
只是这些粥一碗里有大半碗都是水,稀的可以照见人影。
但就算是这种稀粥,也让城内的流民趋之若鹜了,拖家带口、端着自己的破碗,彻夜排队领食。
而且这粥还不是谁来都有的喝,领粥之前,先得配合城中的公差进行登记造册。
于是乎在每个坊区的门口,都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场景——一边是一字排开的一溜长桌、一边是数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长桌的后面坐着一名名头戴方巾、身穿儒衫的书吏生员,正在奋笔疾书的为一名名流民登记造册;
大锅的后面则是站着一名名拿着大勺的伙夫,将一勺勺热气腾腾的水粥舀入登记造册完毕的流民的碗中。
除此之外,一名名或是披着甲胄、或是就穿着件破旧的鸳鸯战袄的卫所兵占据在四处,和城中的捕快一起、共同维持着各坊间及施粥点的秩序。
虽嘈杂却也算有序;
虽依旧艰苦、但却总算是有了生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做的不错,但要继续加强,务必使城中的每一个流民都登记在册;同时施粥也不能停下,每日早晚两顿一定要保证。”
“再就是一定不能出乱子,各坊之间的隔绝要做好,不能让流民四处乱窜,若是人手不够,去和高总兵说,让他从卫所中再调派些人手过来。”
年逾四十、下颌处留着一团精致短须的山海关知州李庆和站在林立的火把下,看着眼前的一幕,满意的点着头。
火把的火光照在他的胸前,补子上那两只绣工精绝的白鹇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冲出补子、向火起舞一般。
山海关是直属州,所以知州是从五品,所穿官服的补子便是白鹇。
若是一般的散州,那知州的品阶会更低一些,六品、七品的都有。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几名簇拥在他身边的属官急忙点头哈腰的应道。
“只是大人,这粥也太稀了,若是陛下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怪罪大人哦......”
一片恭维声后,一名官员担忧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