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支大军一齐向东,卷起漫天的沙尘之时,偏偏有一支大军是从东往西、相向而来!
这支大军打着大明的旗帜、穿着大明的甲衣,分前、中、后数部,浩浩荡荡、绵延十数里,滚滚向西而来。
粗略观之,不下三四万之众。
其间有步卒、有骑兵,且骑兵数量远比大明一般的军队要多的多,三四万的大军中,足有上万骑兵。
虽说这些骑兵并不都能当得起‘精骑’二字,但盔明甲亮、武备齐全、起码一人双马的精骑,也有五六千之众了。
在失了河套、且越发虚弱的大明,能拥有过万骑兵、五六千的精骑,已经是一支了不得的力量了。
再观这支大军,除了最为显眼的‘明’字旗外,还有‘王’、‘吴’、‘高’等旗号;
如此,这支大军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正是由王永吉总督的、从山海关赶来勤王的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高第的联军!
“报!”
大军卷起的滚滚沙尘中,一名背着面红色四方小旗的骑士、快马突入联军中军,然后在几名为旗帜和亲卫簇拥的高官大将前滚鞍落马、跪倒在地、高声唱报。
“报总督、总兵,大军前锋已抵青龙山脚、离丰润县尚有二十里。”
“好,命前锋加快速度,午时前务必到达丰润县,命丰润县速速埋锅造饭、备好饮水,做好接应大军的准备。”
一身绯红常服、胸前绣着只孔雀补子的兵部侍郎、加右佥都御史、蓟辽总督王永吉挥了挥手,挥退了前来传报的信使。
之后王永吉抚了抚颌下梳理整齐的短须,看向一旁的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高第,和气的说道:
“京城殆危、兵事紧急,本官实在是忧心不已、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辛苦诸位了、等到了丰润县再让大军歇歇脚,应当无碍吧?”
“哪里哪里,为国尽忠乃是我等武人的本分,总督大人指挥的是,下官佩服。”
“就是就是,京城危急,陛下正需我等勤王拱卫,我等自然不能怠慢,总督大人此举大善,等击退了闯贼、总督大人当居首功......”
吴三桂和高第二人连连拱手,哪里敢说王永吉指挥的不是?
虽说两人都是手握过万大军的总兵官,且吴三桂如今还有了平西伯的爵位,而王永吉的本官不过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但大明文重武轻,皇帝也多倚仗文官节制地方武将。
如此三人中自然是以王永吉为首,不敢丝毫忤逆王永吉的意思了。
“呵呵,两位将军理解本官就好,等击退了闯贼、见到了陛下,本官自然会为两位将军请功。”
看到两人如此恭顺,王永吉脸上笑开了花。
对着西面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笑呵呵的说着。
“多谢总督大人...”
“多谢......”
吴三桂和高第两人,自然又是好一阵的拱手致谢。
之后,气氛快速的冷清了下来,除了行军时的哒哒马蹄声、拖沓脚步声、以及甲叶碰撞的咔嚓声之外,再也没人说话。
转变之快,好像刚才那番热切的交流只是一场梦、从未真实存在过一般。
而在这沉闷至极、以至于透露着诡异的气氛下;
上至锦袍亮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王永吉、吴三桂、高第,下至衣不蔽体、脚下的草鞋都磨破了底的挑着锅碗瓢盆、推着独轮运粮车的伙夫力工,个个都阴沉着脸,眼神或是忧虑重重、或是麻木认命。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每个人心中的沉甸甸,都已然溢于言表。
贼军已陷大同、宣化,挡在贼军面前的,只剩居庸关而已。
再加上走保定府的那一路贼军......
这一回,京城能挡住势如破竹的贼军吗?
京城和陛下,现在还安全吗?
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或许能吧?
毕竟大明立国两百余年、疆域万里、底蕴深厚;且京城已经不是第一次直面敌军了,而此前的每一次,它都坚持了下来,延续了大明的国祚。
这一次,也应该是如此吧?
每个人心里都强迫自己这样想,这也是支持他们继续向西勤王、拱卫京城的最大动力!
也幸好因为距离京城数百里,这支大军还不知道京城已经失陷的消息,不然,真不知道这支大军还能不能坚持着走下去......
“报!”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阵尖利的唱报声响起,惊碎了萦绕在中军的沉闷气氛。
“报总督、总兵,大军前锋遇一二天使,天使言身携陛下圣旨,今信使即刻即到,请诸位大人做好接旨准备!”
又是一名背着红色四方传信旗的信使直入中军,带来了一个让王永吉、吴三桂、高第,以及中军所有听到内容的人、心中一惊的消息。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或是惊讶、或是欣喜、或是担忧,神色各异。
但三人没忘记信使话中的内容,匆忙翻身下马、整理着装,迎接即将到来的、带着圣旨的天使。
这时候,他们的心也随之安定了许多。
还有圣旨来,那起码说明陛下还活着!
这是几天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兵部侍郎、蓟辽总督王永吉,平西伯、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高第,接旨......”
“臣王永吉、吴三桂、高第,接旨......”
未几,果然有几名锦衣卫在几名勇卫营校尉的护卫下,来到了联军的中军。
不等王永吉三人上前迎接问候,这几天血迹斑斑、甲衣破碎、甚至个别人身上还插着箭矢的天使便取出了圣旨,高声的宣读了起来。
随着旨意的宣读,跪伏在地上接旨的所有人,神色都是起起伏伏。
在听到京城已经陷落之时,满脸的悲愤、如丧考妣;
而在听到朱由检已经突围,且已经到达了三河县之后,脸上又涌现出了狂喜、眼中重新有了希望!
说到底,虽说大明这艘巨舰如今颇有风雨飘扬之感、且这些个军将也人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拥兵自重的心思。
但也只是拥兵自重而已;
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还是希望大明这艘船能继续航行下去的。
大明的富庶和繁华,又岂是这些三天饿九顿的反贼、以及窝在苦寒之地茹毛饮血里的建奴比得上的?
大明疆域万里、子民亿万,典型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日虽然看上去烽烟四起、但谁知道笑到最后的是谁?
而且这几人在大明已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改换门庭之后就能比现在更好?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有几人真有那胆气投降反贼和建奴呢?
起码在这时候,这几人还当自己是明臣。
在保证自己的利益的前提下,他们还是希望大明能更好的。
如今听闻皇帝无恙,他们岂能不为之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