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涯远吗?
不远,在心中,在脚下。
喜欢漂泊吗?
不喜欢,没有办法,因为心在天涯。
每当他一个人走的时,他都会在心里问自己,自说自答。
他喜欢远行,尤其是在有月光的夜晚。明月是一盏灯,他就在这盏灯下走向远方。
明月也是一种思念,当它最圆的时候,他的情感就会变成泪水,在月色中流下。
漂泊是什么?
是年华,是成长,是趟过的每条河,是越过的每一道山,是走过的每一条道,是行过的每一座桥,当然还有杀过的每一个人。
【第一章】归来
01
竹篱小院,疏疏落落地洒着几点月光,小院并不是很大,只有三间竹屋,所有的物件都是用竹子做成的,算不上贵重,却都十分精致,竹桌上放着一盏用竹子编成的六角灯,玲玲小巧,看上去做工十分讲究,六角灯外糊着一层薄纸,算是灯罩,里面放着一支红烛,才刚燃过烛尖,隐隐约约的灯光,照得竹屋一片暗黄。竹门半开半掩,暗黄的灯光从半开门中散出,直照在门外的空地上,空地长宽也不过十几丈,空地中间放着一张躺椅,躺椅边是一个四方的竹桌,上面放着一套茶具。空地三面都是用竹子穿插成的篱笆墙,正中同样也有一道竹门,竹门早已紧关。
苏东皇就躺在那张躺椅上,周围是溶溶的月光,他望着满天星辰,嘴角弯出一抹微笑。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不过三尺的短剑,乌黑的剑鞘在月光显得更黑,剑藏在鞘中,他的眼睛虽然在仰望星空,但他所有神情都停在那柄短剑上。
剑看上去十分普通,并算不上是什么珍宝,除了剑鞘过于漆黑外,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不过,你如果听过“冷面罗刹”苏东皇,想必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因为死在这柄短剑下的武林高手已经不枚胜举了,江湖上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苏东皇的剑,黑白无常的脸”,这种流言或多或少有些夸张,但却也名副其实。
苏东皇在躺椅上直起了身子,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端起了一杯茶,送到嘴边,慢慢抿了一口,显得十分惬意。
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交朋友,他最喜欢的就是在月圆的时候,躺在这里喝一杯茶,看着满天星辰,当然,最好能看到有流星划过,每当有流星划过夜空,他都会很激动。只是近来他看到的流星越来越少了。
夜色已经很重了,暮霭沉沉。夜色越沉,月光就越亮,月光越亮,他就越寂寞。
他看着手中的短剑,如墨的眸子中透射出一股杀气,直到这时,他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慢慢的打开,惨白的素笺上工整地写着三个字“夜来香”,他的目光已变得很柔和了,就像一个漂泊的浪子突然找到了归宿一样。
他喃喃自语道:“是该回去了…”
夜风满院,茶已变凉,人也该走了。
他已离开了躺椅,正向竹屋中走出去,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想一想,才又接着迈开步子,似乎是走两步后就忘记怎么走了似的。
他走进竹屋,将桌上灯熄了,然后关上那半开半掩的竹门,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竹屋已经在他身后,月光也在他身后。他回了回头,像一个初次离家远行的浪子,一步三回头,可惜的是,这种离别是静悄悄地,没有人挥手送别,更没有人刻意挽留。
——静静地来,悄悄地走。
02
离开竹屋前面便是一片竹海,一条羊肠小道就隐没在浓浓的绿阴中,月光被竹叶完全遮住了,一入竹海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因为没有光,只有望不到尽头的夜色,有没有光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黑暗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他很熟悉这种黑暗,并且他坚信的是路是用脚走的,有没有光都无所谓,有光路也在脚下,无光,路也在脚下,只要记得怎么行走就完全足够了。
他走出竹林的时候,天色已开始亮了起来,虽然,天空中还有几颗星星,但已经淡得看不出来了,要不是那轮圆月还闪着最后的光芒,谁也不会知过去的夜晚会是繁星满天。
苏东皇停下脚步,游目向四周看了看,布满血丝的眼中竟流下了两行泪水,不知道是因为太困?还是因为喜悦?
一个人,在没有光的地方,一走就是一个晚上,其中的情由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也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走出竹林便能隐约看到人家,不远处有几缕炊烟已随风飘散,在向前没有走多远,就能清晰看到隐蔽在垂柳后人家。
此是正是初春光景,江南的春天往往来的都比较早,春江水暖,堤岸上的垂柳已抽出蛾黄的枝条,正的春风中来回摇摆,走过杨柳岸,就看到几枝桃花正欲绽放,桃花依旧盛开,绿波依旧东流,而他的心是否也会依旧呢?
他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回江南了,每逢花落便走,每到花开便回,现在又是花开的时候,等花落的时候他是否已经离开?
他对着花长长叹了口气!
——泪眼问花不语,桃红已开,人面知何处?
03
杨柳岸边,正好有一家酒馆,一面酒旗正迎风摇曳,除了竹屋,这家酒馆是他常去的地方,但他从来都不会喝酒。一个不喝酒的人却偏偏喜欢去酒馆,这种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每当他看到那些喝醉酒的人,他都觉得他们很有趣。
他站在洒馆门口,向里面望了望,门半开着,里面似乎并没有人,他嘴角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微笑,轻车熟路地推开了门,木门吱呀发出一声响,紧接着一声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说道:“酒馆还没有开张,客官来的太早了!”
苏东皇说道:“我不是来喝酒的。”
说话的声音消失了,过了很久,从里面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看了看苏东皇,慈祥脸上满是惊喜,笑了笑道:“原来是苏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东皇也笑道:“林婆婆,许久不见,您老还好吧?”
林婆婆温馨道:“老了,好不好都这样,你有好长时间没有来看婆婆了?”边说边朝他走了过来。
苏东皇伸出手搀扶着她,笑道:“是有些时间了!”
林婆婆仔细端祥了好半天,道:“你痩了!”苏东皇转过了脸,一股久违的温暖从他的心中升起。
这个世间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出他的变化,也只她一个人会对他说他的变化。
苏东皇扶她坐了下来,问道:“我瘦了吗?”
林婆婆关切道:“瘦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来说给老婆子听听?”
苏东皇叹息道:“林婆婆眼神真好,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也没遇到什么事情,就是有些累了。”
林婆婆沉了沉脸道:“哎,不中用了,就剩这双眼睛还亮些,我看得出你这次回来脸上带了很多心事,以前你从来不是这样的。”她顿了顿又道:“别嫌老婆子话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得看开些,你还年轻没有过不去的坎。”
苏东皇苦笑道:“婆婆说得对,我还年轻…”他重复我还年轻这句时,声音明显有些悲伤。
林婆婆叹了口气,道:“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苏东皇道:“看完你我就要去城里一趟,估计这次会待得久一些。”
林婆婆说道:“你没有时间就不用来看我了,我一个老婆子不值得你挂念。”
苏东皇苦笑道:“我只要回来,就一定要来看你的,只有在你这里我才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归人。”
林婆婆听了这话,脸上浮起一阵忧伤。
林婆婆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做碗面,你不最喜欢老婆子做的面吗?”
苏东皇点了点头。
林婆婆站起身,向酒馆一侧的小门走去。佝偻的身子,灰白的头发,这一切在苏东皇眼中竟像一把利刀,一点点划出他的泪水。他转过了脸,泪水在转脸的瞬间从他眼中滑落,谁也想不到一个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竟也会流眼泪?真的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包括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酒馆外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路上已经三三两两有行人在走过,苏东皇看着行人发了会儿呆。
林婆婆已经把面做好了,正朝着他走过来,弯曲的身子,花白的头发,有些颤抖手。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林婆婆亲切地说道。
苏东皇转过脸,就看见一碗热腾腾面正冒着热气,他赶紧伸手接过。并对她笑了笑。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林婆婆坐在一旁,边看着他吃边说道:“慢慢吃小心烫着!”没过半刻功夫,他就将一碗面吃个精光,他喝掉碗中剩下的唯一口汤,放下碗,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一边擦嘴一边笑道:“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了!”林婆婆也说道:“喜欢可以经长来,老婆子做给你吃。”
苏东皇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有两件东西能让我快乐,一件是躺在地上看星空,一件是吃婆婆做的面。”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用一种难以割舍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老人,沉吟道:“我要走了,多谢婆婆做的面。”
林婆婆一脸平静的说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苏东皇咧嘴一笑,大步向门外走出,他走路的样子永远那么奇怪,走两步就要停下,想一想,再接着迈开步子,仿佛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
林婆婆看着他,苍老的眼神变得有些混浊,不像刚才那样清晰了。
苏东皇已转过了一排排柳树,风细细拂来,吹面不寒杨柳风,江南的春天,已变得温暖宜人,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春意。
04
春日明媚,天气晴朗。
苏东皇正在走在通向金陵的官道上,金陵城据此大约三十多里路程,按他这种走法应该要走到天黑才能到达,不过他也并不着急,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走的十分悠闲。就在这时,突然从他身后冲来一匹健马,马上坐着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儿,铮铮的蹄声又急又响,路上的行人闻声而散,只有苏东皇若无其事地走着,马上的红衣小孩儿大声喊道:“要命的就快快闪开…”声音尖细而刺耳,苏东皇像是聋了一般,根本没有理采,路上的行人都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胆子小的人紧眼上双眼,连看都不敢再看,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正在马前行走的苏东皇却早已消失不见了,那匹奔驰的快马也稳稳地停了下来,所有行人的目光都停在的那区快马上,这时才看到,走在马前的男子已经坐在红衣小孩儿身后,众人惊恐万状,更本来不及想象他是怎么坐在马上的,就连马上的小孩儿也是在马停下后,才感觉到身后坐了一个人,小孩儿圆圆的脸上也被惊吓的通红,两行泪水早就夺框而出了,不过,他却没有哭出声来,不知是忘记了哭呢?还是不敢哭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过了很久,众人从惊恐的脸上露出赞誉之情,随着便有人说道:“好身手。”接着便是一阵掌声。掌声之中,又传来几时马蹄声,这马奔驰很快,转眼间已穿过人群,三匹棕红色健马,马上各坐着一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后面是两位男子,同样穿着红色衣服,让人看上像是姑娘出嫁一样,十分喜庆。
所有人都看着刚来的这三个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只见那名红衣女子,驱马到小孩儿马前便停了下来,嫣然一笑,道:“淘气鬼,这下子看你还淘气不淘气。”说完便看了看苏东皇,此时她身后的两名男子也驱马赶到。
红衣小孩儿见到这女子,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姐姐,我被人欺负了,你是管还是不管?”语气之中充满了撒娇之气,从他说话的神态中可以听出,他一定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
红衣女子笑笑道:“平时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那有别人敢欺负你呀?”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便在此聊起了家常来,竟把所有人凉在一边。众人看看也都搖搖头散去。苏东皇坐在马上也觉得十分无趣,苦笑一下,便跃马而下。
红衣小孩儿见苏东皇下了马,更加洒起泼来,哭着喊着让红衣女子为他出气。
红衣女子温柔道:“红莫,快过来给姐姐看看,是少了块肉呢?还少了根头发呀?”
红莫驱马走了过去。
红衣女子端祥了半天,峨眉微敛,道:“好像不少什么呀?”说完有笑了笑。
红莫气得双腮鼓鼓得,竟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红衣女子这才转过头,望着快要走远的苏东皇喊道:“公子请留步!”
苏东皇假装没有听见,还是走两步就停下来想想,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红衣女子本来并没有生气,可看到苏东皇竟如此无礼,当下一股闷气便升上了心头,向身两人使个眼色,二人便驱马赶了上去,不过半刻,两人就挡在了苏东皇面前,苏东皇这才停下脚步。
红衣女子也赶了上去,上下打量了苏东皇几眼,最后眼神停留在他腰间那柄漆黑的短剑上,她原本已经生气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讶,就算她认不得眼前这个人,可他腰间的那柄漆黑短剑她可知道。
“冷面罗刹苏东皇,漆黑三尺夺命剑”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还有那句响当当地“苏东皇的剑,黑白无常的脸”,这一切在一瞬间全涌上她的心头,她为刚才红莫的事情捏了把冷汗。
当下便客气道:“想必阁下就是苏东皇吧!我是神刀火影门的叶红引,多谢苏公子方才对我弟弟手下留情!”其他二听到苏东皇三字,脸上立刻现出惊恐。
苏东皇沉默半晌,方道:“叶姑娘客气!”
叶红引又道:“苏公子既然手下留情,可否请苏公到酒店一趟,让我略备薄酒,聊表谢意,不知能否赏光?”
苏东皇笑笑道:“承蒙厚意,本不应谢绝,可是我一向滴酒不沾,怕扫了姑娘的雅兴!”
叶红引嫣然道:“恕我唐突,竟不知公子不善饮酒,这样,我请公子喝喝茶,总不会连茶都不喝吧!”
苏东皇沉思半晌,道:“这样,今天我还有事,若如姑娘不弃彼时我请姑娘好了?”
叶红引便道:“也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苏东皇点点头,便施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