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烨正与宋驰等人在载酒堂商议,门外来了一位面色紫红的中年汉子,原来是雨堂门下黄主事,顾伯与此人相识,未得及寒暄两句,黄主事便告诉顾伯,风堂的李堂主得知苏烨来了,便来请苏烨去雪堂主持熙州事务。
好在这边苏烨与宋驰也商谈得差不多,苏烨与宋驰约好见面地点时间后便匆匆赶往雪堂。
等苏烨与顾伯进入会客堂,还是上次来的时候,已经就座的各堂主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在窃窃私语,见苏烨进来,便纷纷看向苏烨。
李堂主让出主位,侧立一旁双手一拍:“各位主事们,请听我说,大伙聚在这里,已经商议多时,也没有个结果,反正是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苦衷,也没有个能够拿主意的主,今日好了,苏公子恰好来了,大伙可算是有了主心骨,这苏公子大伙也算是见过的,咱们这就听苏公子安排就好了。”
底下一洪亮声音应道:“就该如此,早决断早好,再不下决心,外面的贼人就打到家门口了。”
坐旁边的一人冷声道:“你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咱们这里可牵涉到四大堂口,一着不慎,就会祸害千家,别的不说,咱们自已在熙州的人少说也有一千人,我们能够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已的身家性命,交予一个毛都还没长牢的宗门弟子吗?你老黄同意,咱可不放心!”说罢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也不看苏烨一眼。
苏烨有些尴尬,不过,当其时也,不容自已逃避,自已的面子事小,人家不是在说吗,自已可代表着宗门弟子,听他的话,是在向自已叫板呢,不上不行了。也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苏烨咳嗽一声,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然后道:“各位风霜雨雪的堂主与主事们,大伙这么多年,在熙州城内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打下了咱们西北局的良好局面,营业规模蒸蒸日上,宗门都看在眼里,眼看着年关将至,大伙劳苦功高,年终宗门奖励自然大大的,少不了,有些主事说不定还能再回到宗门,或者自已的职位再上一台阶。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可是这可恶的贼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与我们商量过,就这么来了,您说这事可气不可气?”
众人点点头,苏烨这话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来西北局开拓事业并非是件美差,只不过宗门所指派,不得不来,总算也是凭借宗门的势力,在熙州的经营一切顺利,眼看着完成使命,有些主事就能回归宗门,不巧却碰上了兵祸。
苏烨见自已的话引起大伙共鸣,心里一振,开局还算不错,继续道:“因事起突然,宗门与这里又隔着千山万水,不知道此地危局,不可能有指令下来指挥咱们的行动。刚才承蒙李堂主美言,说我来了,就有了主心骨,其实按李堂主的资历,统一大伙的行动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为什么不行呢?毕竟咱们宗门并非江湖草莽,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咱们各位主事堂主分性各堂,相互并不隶属,这样情况下,宗门有过规定,就需要长老出面,或者长老指派特使来统一大伙行动。小子不才,正好有这个资格担任这个临时特例。”
刚才那个冷声又道:“呵,敢问苏公子,你年纪轻轻有什么资格可以自命为长老呢?连李堂主都不行,你凭啥?”
顾伯有些生气,刚要开口,苏烨眼快,拦住顾伯道:“这位是雪堂的刘主事吧,问得好,本来宗门有事,人人有责,我来此做事,本无可厚非,刚巧我是五叶弟子。”
苏烨说罢把外袍的左侧衣襟撩起,左侧的那五片竹叶,镶着暗金色的五片竹叶泛起微光,座下的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那位刘主事梗起脖子道:“我知道五叶弟子是宗门内门弟子,而且是精英弟子,可那又怎样,难道精英弟子就可以凌驾于我等之上吗?”
苏烨微微一笑:“刘主事莫急,请容在下把话说完,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行业翘楚,可是我也不赖,按照宗门规定,内门五叶弟子为长老会候选人员,而且,按照某个不能说出来的规矩,在下各位在座的都是宗门出来的,都知道这个规矩吧?在下必须是长老会的成员。”
下面在座的大多数人顿时相互打探起来,有几个沉默不语的,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人,可是任凭旁边的人怎么打探也只是闭口不语。刘主事急道:“什么不能说的规矩,欺负咱们外门的人不成?遮遮掩掩的算什么本事?”
李堂主一看不对,马上站了出来道:“各位,各位,不要怀疑苏公子说的话,本堂主以身家性命保证苏公子说的话是真的,但这个原因却不能说,否则出了事情,在座的没有一位能够担得起这份重责。”
苏烨本来并不想说自已的真正身份,但见到此时大伙的情绪,就不能淡定了,顾伯摇摇头,他本来就想拦着苏烨不要说,可是知道苏烨的性情,估计拦是拦不住的。苏烨上前一步道:“事急从权,这也算不得什么重大的不能说的秘密,只是怕说出来之后,有人口风不紧,把我的身份说了出去,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吧?在下不才,正是大长老的亲生儿子,按照宗门的传统,将来必将接任大长老之位,在接任之前,只要成为五叶弟子,便是长老会成员。所以,小子虽然年轻,承蒙宗门厚望,有了这个长老资格,所以就可以号令在座的各位,统一行动,听从指挥。”
那个刘主事刷地冷汗流了下来,脸色苍白,声音有些颤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公子是大长老的儿子,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大长老,是小刘子对不住您了。在下鲁莽了,害得大伙都要担责,这可如何是好?”口里念念有词,蓦地,取出尖刀,苏烨还未来得及阻止,一眨眼间,那刘主事就把自已的小指切了下来。
顾伯反应很快,一个箭步上前,取出金创药,把刘主事的手指包扎了起来,那个刘主事倒也硬气,挣扎着道:“刚才是在下鲁莽,胡言乱语得罪了苏长老,让各位兄弟受累,今日先切一个手指不算什么,就当是赔罪,日后,苏长老但凡有什么差池,在下可就是万死莫赎了。”
苏烨扶住刘主事道:“您这是何苦来哉,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大伙都是为宗门做事,我理解的。为了大伙,为了刘主事,我以后可更要小心了,否则,刘主事的小指那就是白切了。”
众人莞尔一笑,笑声中大伙心中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李堂主看了暗暗点头,这个苏公子不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且不说自身有何才学,单就这份平易近人,毫无倨傲之色的气质就很难得,更难得的是,他能够迅速与其他人打成一片,确实有领袖风采,不愧是苏门后人。
小小风波过后,苏烨重新落座,开始正式商讨熙州事务。
熙州城经过多年经营,宗门势力已经渗透到各行各业,举凡茶肆酒楼,商铺买卖,还有开矿生产,无不占据行首之位,只不过外人不知内情而已。苏烨听了暗暗点头,这么好的发展势头让贼寇断了,任谁都舍不得,难怪大伙群情激愤,难以抉择。
苏烨问李堂主:“李堂主,在城内有多少人手可用?”
李堂主张口就来:“这个情况您来之前已经统计过了,除去雇佣的人手,由我们宗门派遣过来的各堂人员及眷属大概有近千人,青壮两百人不到,其中有不到百人有过护卫经历,会使些刀枪棍棒的。公子可用人手就是这么个情况。”
苏烨思量一番,感觉人手比自已预想的要多,心里一宽,继而道:“那之前大伙商议的有什么想法没有?”
李堂主道:“也没有什么多的想法,反正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好,这不,您来了,就可以下命令让大伙撤离了。”
苏烨明白了大伙的意思,便有了主意:“下面来说说我的意思,大伙可以帮忙参详。我刚与熙州城的指挥使宋大人见过面,据他透露,熙州城的知州令狐钤很有可能要投降贼寇。”
此言一出,还未等苏烨说完,下面人就议论开了,有人说既然知州大人都愿意降,我们还用得着撤退吗?有人说那还不赶快逃,知州都成贼寇了,那不就是引狼入室,再不逃就来不及了。两种想法各有支持的人,双方开始争执起来。
李堂主苦笑道:“苏公子,您看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在您来之前就有说走的,也有说留的,这下可好,双方更有理由了。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苏烨转头问顾伯:“顾伯,您怎么看?”顾伯老于行伍,又多年漂泊,对于世事有更加的想法,但果敢不减当年,稍作沉吟道:“无论如何,投降贼寇总归不是办法,这伙贼人并非良善之辈,照他们在河曲县的强盗行径来看,熙州城真落入他们手中,绝不会有好结果,依我之见,咱们还得与宋指挥使联合,守住熙州城。”
苏烨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兵分三路,让老人妇孺先走,从西城门出发,由刘东带两位兄弟引路并护送到通天城,这事必须马上行动,再迟恐怕出城都难了。另外各堂有产业的,迅速把能藏起来的物什财货都藏起来,这个就由李堂主统一安排。另外,李堂主还要辛苦一下,把您说的能够使枪弄棒的兄弟集合起来,交给顾伯统一指挥,让他们各自准备好武器。”
李堂主等人各自带领人马出去后,苏烨急急赶往宋驰的指挥使衙门。
指挥使衙门在武威街上,苏烨刚拐过街角进入武威街,对面走来一人,那人只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背诵着什么,差点与苏烨撞了个满怀。两人一对视,双方都叫了起来,原来此人便是沈阔。
苏烨又惊又喜,他乡遇故友,实在是意外之快!连忙拉住沈阔,正要一叙别后,却不想沈阔脸色一板:“原来是顾兄,顾兄倒是自在,却把故人忘得精光了。”
苏烨浑然不觉,笑笑道:“沈兄也是自在啊,听说又高中榜首,真正个可喜可贺!等有空了一定要请沈兄好好饮一杯。”
沈阔却袖子一甩:“在下可不敢高攀顾师爷,顾师爷贵人多忘事,原本就不是咱一书生能结交的。”
苏烨大为异样,沈阔这是怎么了,一个多月未见,竟然变了个人,说话怪里怪气,稍一思忖,一拍脑门:“对了,沈兄,是在下疏忽,您母亲我已经安排好了,在路上多耽搁了些时日,老人家有些劳累,不过总算是安全康健,来之前,伯母还交待我说一定要我转告你,不要担心她。”
沈阔听闻脸色稍霁,苏烨舒了口气,便把沈母在通天城的情况向沈阔说了一通,说到后来,沈阔才算是阴转多云,与苏烨又有说有笑起来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到了指挥使门口,
到了指挥使门口,只有两尊石狮默然而立,没有人把守,进得衙门,里面倒是热闹得很,不知道有多少人,把衙门内的各处都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拎着刀剑枪棒的士兵,只不过大都数人的胸前绣着一个大大的“厢”字,还有些胸前绣着”乡“字,苏烨心道,哦,原来是厢军与乡兵,看来宋驰也是下了本钱了。
厢兵从事各种劳役﹐诸如修建﹑运输﹑邮传等等﹐劳役极其沉重,军俸却很微薄﹐死亡和逃亡现象严重,战斗力几乎没有,乡兵与厢兵不同﹐不脱离生产。多数乡兵是征兵﹐一般是在若干名壮丁中﹐选拔一名壮健者充当﹐农闲定期校阅﹐在校阅时发放一些钱粮。少数乡兵是募兵﹐招募弓箭手垦荒种地﹐缴纳地租﹐守护边土。乡兵有的采用禁兵指挥﹑都等编制﹐有的按照保甲法﹐以五人为一小保﹐五小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分设大﹑小保长和都﹑副保。
现在这些厢兵与乡兵如此踊跃地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与钱有关。果然,等见到宋驰,宋驰往日的风度全无,头上的官帽也胡乱倾斜着,案前堆放着铜钱与碎银。见到苏烨来了,宋驰摇摇头苦笑道:“事出紧急,也顾不得了,为了激励他们守城,我把厢军今年的军俸全发下去了,还应允他们只要上阵,再补发一个月的军俸,无论是厢军还是乡兵如果能够诛杀敌寇,杀一敌得银十两升官一级,杀敌酋得银二十银,官升三级,话可是说出去了,可是这银两却是差不多已经空了,奈何?”
苏烨笑道:“宋大人此举效果显著,我看他们还是很振奋的,那么多人都过来了,情况还是乐观的。”
宋驰指指他道:“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这么糟糕的情况,你还笑得出来。”
苏烨笑容一敛道:“自然是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过我总认为,只要咱们尽力了,结果也一定不会太差。大人您看,现在咱们有了人手,至少厢军乡兵能够听从您的指挥,这样算来您的手下实打实的有了三千人马,只要我们分配得当,守城自然问题不大,哦,大人,在下有个建议,把这三千人马分成三队,先选出弓箭手,守城主要是要靠他们对付攻城的贼寇,如若有贼子上城,再让长枪队,然后是刀斧手后面捡漏,这样不要说贼子只是乌合之众,即使他训练有素,在这样的阵仗面前,也讨不了好去,然后,大人只要再奏请朝廷,召集周边的禁军前来围剿,贼寇一定刹羽而去。”
宋驰听了大喜:“此言大善,就当如此。”当下召来厢军的团练使与乡兵的都统,如此这般地吩咐后便让他们去安排。
其他人都走了,还有一个长得比较壮硕的都统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笑嘻嘻道:“大人,别的好说,大人您准备的银两够吗?”
宋驰脸部一僵,却无言以对,宋驰大人向来是秉公执法,今日口头的许诺重金厚禄,这样不靠谱的事已经是超出心里的承受。现在被这位都统一问,就问住了。苏烨上前道:“这位大人不必担心,银两足够,只要大人奋勇杀敌,保管您能发财。您看,这些都是雪堂全国能兑的银票。”说罢,把怀中揣着的三千两银票拍在案上。
那位都统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会银票道:“哎,这个咱认识的,那敢情好咧,看俺老朱不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不可。”说完,一拱手便离去了。
苏烨莞尔,这位将军还真实诚,看他的样子,本来是不见银票不上阵了。因笑道:“宋大人,这位将军是个实在人呐,请教其高姓大名?”
宋驰也笑了一笑:“是啊,此人打仗倒是把好手,手下也颇有些身手了得的,虽然看起来憨憨的,实际精明无比。”
宋驰身体稍缓,突然想起一事,一拍脑袋道:“哎呀,差点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那个令狐大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