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逆行,是因为离熙州城还有几十里地的大道上,只有往西行的人,看不到一个向东的。顾伯是老行伍,在苏烨启程前,他先派出了前哨去打探流寇军队的行军情况,了解到流寇军已经把熙州城东、南、北三面围住,独留西面,顾伯听报后感叹:“呵呵,这个老刀子还玩这围三阙一的把戏,不过,还真是有点效果,你看,人心不稳,很多人都逃了,能够留下来守城的恐怕不会太多了。”
苏烨观察到许多向西而逃的人大都是携儿扶幼,有些人乘坐马车,有些是牛车,看起来家境还算不太差,所带行李箱包不少,虽然面色凄惶,但也看得出大多数还是疲累所致。
众人来到城门近前,眼前却是一片乱象,一队守门兵士拉住一户人家,不让他们过去,那看来是当家的正苦苦哀求着,却被一卫兵用长枪柄抵在地上,旁边那娘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旁边一从士兵却只是哄笑不已,郭禄大看得大为不忿,正要上前去阻止,顾伯拉住了郭禄大:“郭老弟,这事谁见了谁都不好受,这帮**子只会欺负老百姓,可是你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用,毕竟我们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得想着个好法子,把这围城之困解了,老百姓才不用受这般苦了。”
正在此时,从旁边过来一坐在牛车的人家。
顾伯上前抱拳问道:“这位大哥,可否留步,容我打听则个?”那位中年男子正被旁边的婆娘的啜泣与小孩子的哭闹烦躁着,听到有人在向自已问话,收拾下心情,回礼道:“不知兄台要问什么?”
“敢问您是刚从熙州城出来吗?熙州城现在情况如何?”
那人显然也是个读过书人的,回答起来倒也思路清晰:“正是如此,在下本不愿背井离乡,到别处逃难,怎奈贼兵攻势太急,这两日攻城更急了些,虽然贼兵缺乏攻城器械,但这几日下来,贼兵也已经赶制出了一些云梯,熙州城现下虽未破城,但也恐怕抵挡不了几日了。”
那人还要说,旁边的婆娘骂道:“你这没用的书呆子,还不快走,与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被贼兵追上可就要了娘的亲命了。”
那人一拱手,也不再多说,驾着牛车赶路去了。
苏烨奇怪不已:“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能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现如今是颠了个,听前哨来报,说流寇也就六千余人,熙州城守军却有万余兵将,六千人就把这诺大的熙州城围上了,而兵力多的一方却是人心涣散,逃的逃,躲的躲,真正是怪象丛生,顾伯,您怎么看?”
顾伯叹了口气:“公子,您说得没有错,打仗是没有这么个打法的,可是咱们大韶国就能生生地打出来,熙州守城的兵力虽说有一万,可这一万,大都是些老弱病残,是用来充数,让将军们吃空饷的,俗称喝兵血,他们平时根本不操练,兵器装备也是十无存一。平时没有战事,不去计较也罢,可一旦有战争爆发,却哪里去寻真正会打的士兵来,士兵又拿什么来抵挡流寇的进攻,现在能撑住几天,没有做鸟兽散,也算是不错了。真正的青壮士兵看来不到两千,这就是众人皆知的冗兵之弊的后果,老刀子当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就敢用六千人围上这一万人的熙州城。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后来,顾伯有些愤然,面色开始紫涨了些,看来,顾伯当年也因此吃过大亏。
正在此时,远处有雷鸣般的马路声传来,只见北面有十几骑纵马飞速而来,离城头百步之遥散开队形,缓缓停了下来,为首的手一挥,两边的三四骑冲了出去,直接杀向慌乱奔走的人群,不管三七二十一,抡刀便砍,瞬时间便有十数人倒于血泊之中,而守在门口的非但没有冲出来解救百姓,反而齐齐地向城门口退了十几步,眼神中充满着恐惧,那几个刚杀了人的抬起还滴着血的刀,指着城门头的将军嗤笑不已,那将军却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茶。这帮天杀的正是流寇的前哨。
郭禄大愤然抬弓,只见那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最靠前的一名流寇士兵应声落马,另外几人吓了一跳,连忙勒马后退,此时那里还退得及,只见郭禄大一不做二不休,接连三箭,又将流寇射落三人,其余人再退,直到退至两百步,勒转马头,领头的人正要开口,只见一支箭如天外飞仙只入口中,将此人的头颅从前面至后面射了个对穿,这下其余人不敢再逗留,连同伙的尸体也不要了,吓得如鼠如狗般地向远处逃窜而去。
郭禄大这才放下弓,原本气得鼓涨的胸膛也平复了一些,苏烨大声喝彩道:“好!大哥真是好箭法,把贼子都吓得逃走了啊。”郭禄大还有些不甘:“这帮贼子如此没有人性,咱也不必对他们客气,这次是他们运气好,下次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周围之人都纷纷称赞郭禄大的箭法高超,连老百姓也有人大赞道,这是个大英雄。不过,热闹过后,逃亡的人还是继续向城外逃去,不知道他们路上会不会再遭遇流寇的追杀。
城头的那位饮茶将军终于放下了茶杯,往苏烨他们看了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睥睨的眼神中还有些嫌弃之意。
苏烨等人顺利进了城,也许是刚才郭禄大的箭术震慑了守门的士兵,知道他们不好惹,不想才进城门,一队全副铁甲的持枪兵士从城门两侧包抄过来,一转眼间便把苏烨他们围了起来。居中的便是那位饮茶将军,只听他一声令下:“大胆贼子,还不速速缚手就擒。”
郭禄大怒道:“咱们可是特地过来帮助你们来守城的,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我们?”那将军冷哼一声:“还敢狡辩!休想以如此拙劣手段来赚城,再不束手就擒,本将可要命人放箭了。”说罢,将手抬起,作势欲挥手发出号令。
郭禄大与手下人立即取弓搭箭,瞄准了对方。双方登时剑拔弩张,顾伯一看大事不好,连忙上前道:“这位将军息怒,敢问上官是哪位大人?咱们绝非歹人,这位就是河曲县的顾师爷,现有紧急军情禀告,容我们见过州府大人,将军就会明白我们真是来援助的。”
那饮茶将军八字须一抖,嗤笑一声:“还来诓骗,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公子当师爷的,再说河曲县早在月前已经陷落敌手,你现在才来说有紧急敌情,莫非是昏了头,想这么轻易地骗城,也不看看爷是什么人!”说罢便抽出了腰间长刀,作势欲向前挥。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街角处传来一队急促的马蹄声,领先的号令兵大声喝道:“都指挥使驾到,前方众人住手!”
不及多时,一位骑着黑鬃赤马的官员越身而出,苏烨一看之下大喜,来人正是宋驰,几个月不见,宋驰竟然已经官至五品,着绯袍佩银鱼袋,看来这几个月有情况。
那饮茶将军见宋驰到来,掉转马头来到宋驰跟前,也不下马,只在马上一抱拳:“见过宋指挥使,下官有公务在身,正在捉拿贼人,请容下官将这些贼人拿下,再与您见礼。”
宋驰抬抬手道:“司马将军客气了,本官正在检查防务,听闻西门有事,特来查看,不知司马将军缘何得知此干人等为贼人?难道他们就不可是来助战的义士吗?”说到最后,宋驰的语气有些转冷。这位司马将军眼珠一转:“宋指挥使有所不知,敌军围城,城里的人都巴不得早早离开逃命,哪里还会有人赶来送死,你看他们这伙人兵器齐全,体型剽悍,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照下官来看,必定是贼人假扮,所以先将他们拿下,一审便知。”
宋驰呵呵一笑:“司马将军真是好眼神,难道他们没有说是谁吗,怎么不给他们申辩的机会呢?”
司马将军接口道:“他们自然是巧言如簧,说是什么河曲县师爷,有紧急军情,拿这样的话来诓我,下官怎会上当。”
“可是他们确实是河曲县来的,这位正是河曲县晁知县的顾师爷,其他人中也有些是本官在河曲县任职时的同僚,难道本官说的话你也不信了吗?”宋驰冷笑道。
那司马将军面皮一涨,尴尬道:“有指挥使做保,那自然无虞,既然如此,下官就去城门巡查了。”说罢一抱拳率人离去。
宋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苏烨此时抢上几步叫道:“河曲县顾烨,见过宋大人。”
宋驰抬脚下马,扶起苏烨:“本官早就盼着你来了,不想今日才见面,如若刚才本官不及时赶到,可能又会出事了。哦,不说这个了,你之前说过本月会有大难,果不其然,现如今熙州城被围,过几日城破之时,百姓又要遭殃,哎,可如何是好?”
苏烨抬眼看看宋驰,几月不见,宋驰的面色更加黝黑,眉心中的皱纹更深,身上崭新的官袍沾染了多处污渍,显然是每日匆忙,都来不及打理衣冠了。
苏烨面色也随之一暗:“月前,河曲县城破,晁知县不幸遇害,我与雷捕头等人带着县内父老乡亲撤到附近山头躲避贼人追捕,刚安顿得差不多,就听说熙州城被围,就带着这些壮士特来相助,不想到城门就遇上了这位司马将军。”
宋驰向南方一抱拳:“晁知县遇害一事已经听闻,希望晁知县在天之灵,助我们保住此城百姓。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先随我来。”
路上与宋驰聊起,苏烨方才得知,此时熙州城的知州已经换成令狐钤大人,而这位司马将军正是令狐钤大人所派遣守卫西门的将领,此前宋驰得到线报有好几批前来救援的民间义士,到了城西就莫名失踪,过来查看,还正好遇上了苏烨。
苏烨摇摇头:“难道是这位将军不喜我们来此助战,就把来此助阵的义士们赶了回去?可又好像不对,此事真有些古怪。”
宋驰默然,一路无话,众人到了州府衙门,宋驰命人取了令牌交于苏烨道:“你们既然来了,就暂时编入本官麾下,再有人查问,就说是我的部下即可,拿令牌给他们看就是了。”苏烨谢过宋驰,便带人赶往载酒堂。
注:何年白竹千钧弩,射杀南山雪毛虎?至今颅骨带霜牙,尚作四海毛虫祖。东方久旱千里赤,三月行人口生土。碧潭近在古城东,神物所蟠谁敢侮!上敧苍石拥岩窦,下应清河通水府。眼光作电走金蛇,鼻息为云擢烟缕。当年负图传帝命,左右羲轩诏神禹。尔来怀宝但贪眠,满腹雷霆喑不吐。赤龙白虎战明日,是月丙辰,明日庚寅。倒卷黄河作飞雨。嗟我岂乐斗两雄?有事径须烦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