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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民亲之道始于宗

    寒月刚过,正值冬月,北风呼啸,此时刚下过一场雪,与往年相比,倒是不大,按熙州城看守南城门的老黄头说法,这雪不像是雪,看着倒像是盐巴,哎,可若真是盐巴就好了,这年头盐也快要吃不起了。

    话虽如此,天气也萧瑟,可熙州城内却是热闹非常,原来这一日正是三年一贡举的州试放榜之日,贡院门前的鼓楼大街上,更是人声如潮,贡院的教谕大人每报一个姓名,便引来围观人群中的阵阵叫好声,间或还有娇莺之声的尖叫。

    猛然间,衙役一顿击锣声后,四周嘈杂之声一滞,教谕声音一扬:“此番州试,皆由皇恩浩荡,凡此次中榜举子,皆会赐以举人身份,以备朝廷堪用,并由州府推荐参加省试,此次州试案首再加朝廷开恩,特赐以同进士身份。”说罢向南面一拱手:“此次案首......是来自河曲县的沈阔!”

    围观之人先是轰然叫好,继而便议论纷纷,这河曲县今年看来是踩到狗屎运了,也难怪百姓如此轻视河曲县,因为这熙州下辖四县之中,唯独河曲县最为偏远,又与他国为邻,多与异国交往,百姓不喜读书,大多好武,性格豪爽而彪悍,却文风不济,多年以来,能够中举已经是寥寥无几,更别说是这魁首之尊了。而这次竟然破天荒地,朝廷加了恩旨,竟然可以区区举人身体,拥有同进士之尊位了,同进士,那可是相当是一脚跨进了官场。

    围观之人知晓了这么个情况,更是议论声大起。教谕看看四周反响如此强烈,不由笑着捻须环视四周,意甚自得。

    半晌有余,旁边衙役扯了扯教谕衣裳,教谕才从陶醉中惊醒,他双手向下按了按道:“诸位,下面就有请本次案首沈阔沈大人游街夸耀。”

    众人皆瞪大眼睛看着从贡院内缓步向外走来的沈阔,沈阔见门外这么多的人盯着他,心里一慌,迈步时便被门槛绊了一下,外面众人大笑起来。今天的沈阔却还是一袭灰色布衣,虽然浆洗得甚为洁净整齐,也看得出来已经是半新不旧,算得上是沈阔比较拿得出手的一件好衣衫了。

    教谕亲自牵过马,今日这马也经过精心打扮,胸前挂一大红花,名曰踢胸,马的鬃毛还做了造型,所谓“紫髯胡雏金剪刀,平明剪出鬃高”,就是将马鬃修成三个凸起的花瓣状,这种三花头可不是普通人所能够享受的,这须得是权贵才有的资格,不过,状元夸官游街时也是可以的,不过今天用在一个州的案首上,却是显得无上荣耀了。

    沈阔满脸通红地坐上了马,两手紧攥缰绳,指关节都发白了,这样在衙役的牵引之下,一路战战兢兢地游街而去。后面人群簇拥而上,前有锣鼓开道,后有百姓追随,一时热闹非常。

    街边一辆马车却一动未动,车内一娇媚声音略带嗔怪:“你看你看,他们都走了,都怪你,酥娘,我就说过,他不会来的,偏你作怪,一定要来,定是你这小妮子自已想到外面来玩。害得我又白白地浪费了这么多辰光。”

    酥娘吃吃笑道:“小姐啊,您说的他是谁啊,这里不是有很多人啊,他又是哪一个哦。”

    车厢内正是崔莹莹,她闻听又羞又气:“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不许你再胡说,再胡说就把你嫁出去。”说毕两人在车厢内打闹起来。

    打闹声好一阵子才停息下来,只听酥娘幽幽说道:“别说是小姐了,都是我,也在想着这顾公子怎么不来看我们小姐哪,他究竟是在哪里啊。”

    远在通天城巅的苏烨正是挥汗如雨,与顾伯他们一起在翻耕屋前的一块田地,冷不丁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苏烨摸了摸头皮:“怎么回事,难道着凉了?”

    屋前草坪里正在撸着猫咪的云佩,动作迅捷地跳了起来,给苏烨拿了件衣衫披了上去,顾伯奇怪道:“现在阳光这么好,怎么会着凉?”

    沈阔夸街回来,心中兴奋莫名,耳边还似乎响着教谕的话,“沈大人以后前程似锦,可得记得以后发达了,多多提携一下老朽”之类的,兴冲冲回到原先居住的来福客栈,客房也已经换到了天字号贵客房,房内桌椅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物,沈阔随手一翻,里面是一匹锦缎,内有一书信,上书:沈阔沈大人惠鉴,喜闻大人金榜题名,谨奉锦缎数匹,聊表祝贺,祥云布庄周老板恭贺。更有直接的送上的是数锭白银,还有留言:寄上俗物若干,尚望笑纳为幸,会仙酒楼曹遇敬贺。

    沈阔翻捡一会,心中欢喜,吩咐店小二过来给自已沏上香茶,然后便翘起二郎腿,啜着茶,哼着小曲,眯着眼畅想起未来。正想得出神,一人突然进来,带着哭腔道:“哎呀,沈公子啊,你可让我好找啊。”沈阔一惊,站了起来:“王老伯,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此人正是沈阔在河曲县老家隔壁的王大爷。

    王大爷也不坐下,抹着眼泪道:“咱们河曲这次可遭了大难了,一伙贼人进了城,到处杀人放火,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沈阔再惊:“那我娘呢,她怎么样?”说到后来声音带着些颤抖。

    王大爷道:“当时大伙也只顾着自已逃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死活,我当时也是,离开家的时候,还跟你娘说,要让她跟着我们快点逃,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走,说是要等自已的阔儿回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阔手脚冰凉,跌坐于地,许久才低声问:“王老伯,您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王大爷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哦,就大概有十来天的光景了,我一这一大家子,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了熙州,找到了她姑妈家,方安定下来,这就出来找你了......”

    沈阔脑中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隐隐闪现,再也听不到王大爷那绵绵不绝的絮絮叨叨。

    沈阔脑中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隐隐闪现,再也听不到王大爷的絮絮叨叨。

    突然间,沈阔一拍大腿叫道:“顾兄误我啊,顾兄啊顾兄,您在哪里了,我这么信任您,托付您照顾我娘,到底照顾得怎么样了,好歹您也来封书信告我一下呐。”沈阔对某人陡然间生出了不少怨念。

    苏烨忙活了大半个月,看着各家各户庭院初立,阡陌成形,到处都是展颜欢笑忙忙碌碌的人们,心底欢喜无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坐下,喝了杯云佩泡的花茶,正要观看天上的云彩聚散的模样,顺便偷个小小懒,旁边悠闲小憩的顾伯微闭双眼,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公子,我们该回家了。”

    是啊,离家已经很久了,苏烨稍一想,哦,这次游历已近整整一年,不知道母亲身体如何,白发多了几根,是否还天天念叨着要给自已说一门亲?内院的那帮老教授们是不是还在为怎么炼精铁天天争吵,那道缩地成尺的无穷极限算术题,是不是让他们发际线更加趋向分散?书院里那群精力过剩的家伙们是不是想出了什么整蛊的新法子,就等着回去捉弄自已?哦,还有,雪堂大厨新制的桂花佳酿可还有,那些秘制酱香焖烧肉是不是还是那样的好吃,香煎小羊排现在有了几种口味?

    苏烨想到后来,口水几乎要流了出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顾伯,您说得是,咱们得立马回去了,这不快要过年了嘛,走得快的话,还赶得上喝碗香喷喷的腊八粥呢。”

    顾伯会意一笑:“公子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咱们得抓点紧了。”

    旁边正细心给香奴与玉奴作各种打扮的云佩抬起头,一脸迷惑:“公子,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吗,还要去哪里啊。”

    顾伯拍拍云佩的肩膀:“云佩啊,公子的家可是个大家族呢,公子的家里有自已的父亲母亲,还有许多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很热闹的,我们住的地方也像这里一样,是个洞天福地,到处都是鸟语花香,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大家都很和善,我们把自已的家叫宗门。”

    云佩点点头,嗯,宗门。

    顾伯继续说:“宗门,对的,就叫宗门,以后你也可以这样说了。宗门里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有很多好吃的,你到了以后,义父带着你去吃个遍。”

    云佩的眼睛弯了起来,像弯弯的月亮一样,拍着手说:“那太好了,我要去宗门啰。哦,不过,他们会喜欢我吗?”说完眼睛看着苏烨。

    顾伯摸摸她的头:“会的,像你这样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大家肯定会喜欢你的。”

    苏烨笑了笑:“云佩,你不用担心,有我和顾伯在,你就是我们的家人,大家一定会喜欢你的。”这小家伙看来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她自已,嗯,这是不是就叫缺乏安全感?哎,也是啊,从小没有了父母,到处流浪颠沛的,也真是苦了她了。

    苏烨与顾伯说干就干,取出沿途所绘地图,拼凑一起,两人来回盘算一番,现在已经是冬月初,马上出发,穿过六盘山隘口,再顺着汉水谷地南下,越过荆江,绕过大泽湖,然后翻越仙霞岭,就可以到了。依着马力计算,每天只要驾车百里,大概一个月就可以到了。

    苏烨正与顾伯盘算着,听到外面一阵欢呼声,两人颇感惊讶,这是有什么喜事吗?走到外面一瞧,还真是有好事,原来雷捕头带着一群人也到了,经过生死患难,双方相见便是格外亲切。

    “咦”,苏烨抢上一步:“伯母,您来了啊,路上可还好?”人群中的一位颇为憔悴的妇人正是沈阔的母亲乔氏。

    苏烨取过乔氏手中的行李,吆喝着众人接过来人的行李,一起往新开辟的村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