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烨想到此,心急如焚,倒不是担心云佩与顾伯安危,相信有顾伯在,必定无恙,苏烨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是不幸言中,那所遭难的人可不是几人而已,可能成千上万都有可能。再联想到李家坳这里的事情,两者一联系起来,这事情就说得通了,李家坳成为流民据点后,他们可以此为枢纽,北上攻打富甲一方的张掖,南下可攻占府城甘州,若两者得兼,那就不得了,流民有了根基,再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到那个时候,流民势力可成,必将又成为当地一大祸害。
苏烨思前想后,却无丝毫没有办法来阻止此事的发生,还是处理好眼下李家坳之事再说吧,如此安慰一番自已,苏烨才沉沉睡去。
清晨,苏烨被郭斌的大嗓门惊醒,起来走到院子中,郭禄大见苏烨起来了便道:“刚要去叫你呢,还真是被你说着了,这帮龟儿子,还真不知死活,三弟起得早,远远就望见了有一大队人朝这边过来了,也不知有多少。”
苏烨一惊,来得这么快?连忙与郭家两兄弟走到山岭上,果然,远方有一大队人迤逦而来,前方扯着一面大旗,上有一字,看不清楚。队伍也不整齐,有的地方密集,有的稀疏,远远望去,队伍拉得很长,郭禄大,看了一会道:“这帮孙子,真不知死活,来找死的还真不少,快有两百人了。”低声咒骂了几句,自言自语道:“是个姓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角,竟然扯起大旗称大王了。”
苏烨奇怪:“大哥,您怎么知道是个姓刘的。”郭禄大一指大旗:“呶,那旗上面写的就是这个字啊。”苏烨惊了,大哥,那可是至少有好几里远啊,自已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些人影,他居然连旗帜上的字都认出来了,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吗?看来这牛眼虽然有点丑,可是有用啊。哦,还有,那三弟这眼睛更大,莫非能看得更远?苏烨捅捅郭斌:“三弟,那打头的人长得啥样啊?”
郭斌瞥了一眼嫌弃道:“是个憨货吧,一脸麻子,正拿着刀背在给自已挠痒痒呢。
苏烨无语了,原来他也会嫌弃人家长得丑。看来这两兄弟倒真是天生一对的鹰眼,怪不得射箭功夫如此了得。
郭禄大对郭斌说:“那帮人看来,来意不善,都拿着兵器呢,哦,有些是木棍,锄头。你赶快去召集兄弟们,咱们要打狼了。”
郭禄大带着三四个人跑到谷口上方的陡坡上,盯着这一支七零八落的队伍。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帮人总算到了谷口,那麻子脸见高坡上站了几人,得意道:“嘿,上面的那几个人,说你们呐,是来迎接俺们的吧,快点下来,给咱们带路,这山路可把俺累得够呛!”
郭禄大气笑,这人死到临头怎么还这么不知死活,喝道:“呔,不知死活的东西,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不欢迎尔等,快快滚回老家,可饶尔等不死,否则便拿命来。”声若洪钟,响彻山谷,回声久久不绝,那麻脸懵逼了,呆着脸楞在原地,旁边一塌鼻梁提醒道:“鬼卒大人,他在骂俺们呢,说俺们不知死活,来此找死,还让俺们滚。”
麻脸怒道:“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同意把地方让给我们了吗?现在怎么回事?真正气死老子了。”塌鼻梁道:“大人,前面有块大石头上好像写着什么,让我看看,哦,前方大石头上写了“不怕死的上前一步试试”。老子最恨看不起俺的人了,咱神兵天将个个都是不怕死的,这帮山匪,还敢看不起俺们,来啊,孩儿们,给我冲,冲进山寨,杀了男的,奸了女的,抢他娘个精光,上啊。”
后面衣衫破烂的人眼里冒光,从喉咙中发出惨人的叫声,呜哩哇啦地向谷口冲去,手中还不停地挥动着各种各样的农具,看阵势倒也挺吓人的,郭禄大旁边一人有点哆嗦道:“郭大哥,他们人这么多,咱们怎么打得过,该怎么办?”
郭禄大扬眉道:“怎么办,简单,让他们有来无回呗,走,咱们去村口等着。”说话间,只听得一连串的惨叫声传来,苏烨他们低头一看,当前的几拨人如下饺子一般纷纷掉落到陷阱中,有几个机警的逃过了眼前的这个陷阱,又掉进了前面的一个陷阱,跟在后面看不清前面情况的,也被人推搡着掉进陷阱。一时间,惨叫声响彻山谷。
塌鼻脸自已冲在后面也差点掉进陷阱,抚着胸口道:“还好老子聪明,没有冲在最前面,差点要了老子的小命。”麻脸一拍他的脑袋骂道:“让你冲,让你冲,害得老子损失这么多人手,你咋不冲呢,你咋不去死呢?”
塌鼻梁连连求饶:“鬼卒大人饶命啊,要怪就怪这帮山匪太过狡猾,竟然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我天兵天将,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小人有一妙计,大人,您看,他们的陷阱是设在路中间的,俺们只要走旁边,不就好了。”
麻脸转怒为喜:“算你小子机灵,如果事成,计你一功,来啊,小的们,咱们不要走咱中间,咱们走两边,来啊,给我一直打到村里去。吃香的喝辣的,啥都有了。”
于是一群破衣烂衫开始沿着山路两边的缓坡徐徐前行,虽然速度不快,倒也没有再发生有人掉落陷阱的事。
塌鼻梁有些得意起来:“大人,您看,果然如小人之见,那伙山贼也就这点能耐了,大人您略施小计就破了他的陷阱阵。刚才都是那块大石头害我天兵,看我把上面的字撕下了,也煞煞他们的威风。”
麻脸得意道:“来人啊,把前面大石头上面的字给我撕了,老子最烦看到这等只会耍弄小聪明,舞文弄墨算什么本事。”
麻脸说得声音山响,上面郭氏兄弟与众位兄弟听了一乐,拿眼去看苏烨,苏烨脸一红,郭禄大道:“咱们二弟可不只是会舞文弄墨,还是有大将之才的。哈哈,走吧,去村口守着。”众人嘻嘻哈哈地往村口赶去。
刚走两步,却听到隆隆声响,众人齐回头,只见山坡上巨石与各大大小小的石头滚落,把正在山坡上努力攀爬的人砸得鬼哭狼嚎,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苏烨不忍看,低头默念。塌鼻梁吓得脸色煞白,居然侥幸躲过,望着眼前惨状,吓得簌簌发抖,不敢说话。
麻脸一时也吓傻了,来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仗着自已与祭酒大人有点交情,讨来这个轻松的活,到时自已得了好处,还得了一份大功,没有想到,这自已有自已的想法,别人也有别人想法,别人是要自已的命啊!
这个小小的山村,真是邪了门了,地上有陷阱不说,居然山坡上还有机关,敢情人家早有防备,这他妈的是个大大的惊吓啊!骂了个壁的,这还是一个小山村吗,这与龙潭虎穴还有什么区别?这还没有到村口呢,人马已经损失三成,这接下来到底还冲呢,还是不冲呢?
麻脸正踌躇着,塌鼻梁哆哆嗦嗦道:“鬼卒大人,看来今日时辰不对,依小人之见,还是暂避锋芒,咱们先撤为妙。”
麻脸怒道:“他娘的,都是你这没胆没卵的怂包软蛋,俺们天兵奉天命而行,自然是所向披靡,你若再胡言乱语,乱我军心,休怪我砍了你狗头祭旗。”
塌鼻梁一人哆嗦,缩了头颈,不再说话。
麻脸一挥刀,指着塌鼻梁道:“给我往前冲,谁退后不冲杀无赦!”塌鼻梁看看左右躲不过,闭上眼挥着长枪冲了上去,后面人也振作起来,又呜哩哇啦地冲了上去。
塌鼻梁跑了一会,咦,居然没有陷阱,也没有滚石,这一路狂奔居然就攻到了村口。不由放声狂笑起来。
没有笑几声,后胸勺就被结实地打了一下,塌鼻梁怒道:“谁他妈的敢打我。”转头一看,却见是麻脸,马上蔫了:“大人,请您以后打我俺别的地方好吗?俺妈说了,俺可是要做官的人,脑袋可千万别打坏掉了。”
麻脸骂道:“做你个清秋大梦去,看你这没有出处的样子,哪里有当官的模样。”
塌鼻梁媚笑道:“是,是是,大人说得对。还是大人英明,大人威武,这伙山贼一定是怕了咱了,咱们是不是就冲进去了?”
麻脸一刀拍在塌鼻梁脑袋上:“给我冲,废什么话!”其他人又呜哩哇啦地冲向村口。
有人马上就踩中了埋在地上的机关。
苏烨看到那些人又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长叹一声,双手捂住脸,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穷人何苦为难穷人,可偏偏同样身为穷苦之人,伤害的首先就是穷苦之人,弱者抽刀总是向更弱者。苏烨低头叹息。
空中呼啸声大作,郭斌与众兄弟大叫道:“倒也倒也。”只听得噗嗤噗嗤之声连绵,那正是利箭飞快刺入人身体的声响,哀嚎声中,狼藉一片,苏烨望去,村口倒下了一大片,有些尚未到场死亡的人在痛苦地惨叫着,冲在前面的几位全部到场毙命。剩下的还有四五十人,大叫一声“有鬼啊”,便纷纷仓惶逃窜,不多时,村口除了倒地不起的,逃得一个不剩。麻脸与塌鼻梁在利箭射来时躲避不及,也已经呜呼哀哉了。
郭斌等兄弟一开始还大呼小叫,兴奋不已,等到地上铺满尸体,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气四溢时,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发白,好几个人开始忍不住开始呕吐,不停地咒骂起来,自已也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苏烨先是害怕,再是震惊不已,然后开始后悔自已的手段太过于血腥,虽然他们也是咎由自取,可是一柱香前,他们可都还会说,会动,会骂人,还是活生生的一条一条的性命啊。
郭禄大面色沉静,拍了拍苏烨:“二弟,你不要自责,这是个吃人的时代,外面到处都在打仗,部族与部族之间,国与国之间,时时有人在被人杀死,这些死去的人也都些活不下去的人,他们也是早死早超生。我们不反抗,不是任他们摆布,就成了他们刀下之鬼,如果没有你的这些机关,我们说不定也会死伤残重,总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苏烨抬起头望着远山,喃喃自语:“真的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我所见到的就已经是如此惨状,世界如此之大,肯定还会有很多的地方也如这里一样,在上演着这样的生杀惨剧,连畜生都不会同类之间相互伤害,为何我们人会如此自相残杀呢?”
郭禄大耳尖,答道:“二弟,人生在世,也得先求个温饱,才能求个自由自在,大家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就没有了人性,变成畜生了。总之得活下去,得吃饭,其他的都是空话。”
苏烨想了一会,站了起来,目光坚定了些:“大哥,您说的对,得吃饱饭,得活下去。不过,这次他们吃了大亏,必定还会再来,下次来说不定就是大部队了,走,我们去抓几个活口问问情况。”
郭斌抓了两个因为腿受伤逃不掉的,那两人见了郭斌就如见了鬼似的,吓得直往后退,气得郭斌抓起木棍就要揍人。苏烨拦住了他,对那两人道:“两位莫怕,我知道你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本不该来此地的,等会只要你们如实回答问题,便会放你们一条生路。”那人见了苏烨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总算不再后退,点点头。
苏烨道:“你们的头领叫什么?你们现在有多少人?接下来有什么行动?”
一人正要说,另外一人道:“不要说,咱们天兵天将宁死不屈。”
郭斌气乐了:“啥,天兵天将,当自已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呢,打的就是你个天兵天将。”上前就是一顿猛揍,苏烨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还天兵天将呢。
另外一个马上道:“俺说,俺说,俺的头领叫老刀子,现如今有上万人了吧,其他的俺也不知道咧。”
苏烨心道,果然如此呐,这个老刀子还真是冤家路窄,到处都碰得上。看来这一切都与他有关,随口问道:“你说的老刀子是你们的祭酒吧,是我的老相识了。”那人一听惊喜不已:“我就说嘛,咱头领是什么人呢,人家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拯救咱们穷苦人的,哎,你是什么时候加入俺们的。”
苏烨没有再理这个憨货,转头对郭氏两兄弟道:“与我之前所料不差,原来还真是此人,他们口中说的老刀子,原来是边军一员猛将,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流民的头领,此人武功高强,又有谋略,是个不好对付之人,这次幸好不是他亲自来,派了这几个脓包饭袋,如果是他来的话,我这些机关即便挡得了一时,也挡不了他们的进攻的。”
郭禄大看苏烨说得严肃,知道定是实情,虽然与这小兄弟认识只此一夕,却已经是彼此信任,可托付性命,也知苏烨才智卓绝,从不虚言,现在看来这二弟口中的老刀子定然是个狠人,千万不可小觑。
沉吟一番后,郭禄大召集众人商量此事,郭禄大把刚才苏烨所说的情况向大伙介绍一番,众人从刚开始的兴奋中冷却下来,是啊,如果是修炼有素的军队来,大伙自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那肯定是无法阻挡,结果是要么被杀,要么只能溜之大吉,可是这里是自己经营多年的家园,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有些家里还有老人,能逃去哪里呢,再说逃得掉吗?
有些人想到此竟然流下泪来,有人开始埋怨起苏烨来,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地投降,把村庄献给这伙流寇,说不定还可以留条性命,现在可好,杀了对方那么多人,他们怎么还会饶过自己?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郭禄大大声道:诸位兄弟,大伙莫怪苏兄弟,这些流寇无恶不作,无论我们怎么做,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的,这里他们是要做军营的,留着我们有什么用,肯定要杀了我们,我们当然不能束手待毙,杀了他们几个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像他们这样子的窝囊样,也能兴风作浪,要我说,只要众位兄弟们齐心协力,天下就没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我们也可以纵横天下!”众人听了顿时激动,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是啊,有像郭氏兄弟这样的武功高强者带头,还有苏烨智计百出者,这不正是评书里说的刘关张,诸葛亮一样的组合吗?自己跟着这样的人,说不定这辈子建功立业也未尝不可能。
有人说得兴奋,高声叫道:“干他娘的,这山窝子老子早就不想呆了,杀出去,保不齐还弄个小官当当,喝酒吃肉快活快活。”
郭禄大继而道:“前面翻过一座山就是红山峡,咱在以前打猎时发现过那里有多个山洞,巧的是那里还有山泉湖泊,旁边还有些平地,种些瓜果菜蔬刚好。正好用来安顿诸位的家人,为防流寇报复,各位速速带家人收拾些行李,带好粮食,这就出发。”
苏烨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兄弟,世道艰难,兵祸频频,靠不了天,靠不了地,咱们百姓只能依靠自己,诸位放心,大伙只要能够带足一个月的口粮,其余的我会想办法,我保证只要有我苏烨一口饭吃,绝不会让兄弟们饿肚子。”
计议已定,众人散去,准备撤离。不多会,村庄里鸡飞狗跳,喧闹得不可开交。
苏烨叫过一位兄弟,让他带上信去河曲县互市大会上找顾伯,信上说明自己需要外出一段时间,请顾伯购买一些粮食随这位兄弟前来会合。
望着那位兄弟骑着马,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天空中连绵不绝高卷的流云,勾起了心中无尽的思念,雅丹娜,你在哪里啊,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