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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百草摧时始起花

    苏烨心中暗想:“如果在以前,虽然也能应景写几首诗词,不敢说有多好,至少还过得去,但是要写得出彩,入胜,并不容易,不过,现在的我可不再是我了。”当下应允:“长者命,怎敢辞?既然恰逢其会,在下就斗胆献丑,临场发挥,不当之处,诸位莫笑。那就依晁大人之命,也作一小令,以博一娱。”

    云佩听到苏烨要写词,赶忙来到书桌前,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盯着苏烨。全场众人的目光也都投身到苏烨身上,一下子苏烨又成了盛会焦点,那几位小姐丫环更是特别兴奋,指着苏烨说个不停,张立又急又气,本想捉弄一下苏烨,让他出个洋相,自己也好挽回一些颜面,没有想到苏烨倒成了众人注意的中心。

    苏烨默念北斗大神咒,心中默想“咏菊”,须臾间,相关诗词如泉上涌,苏烨细读一下,择其妙处提笔便写下:“缥缈危楼紫翠间。良辰乐事古难全。感时怀旧独凄然。璧月琼枝空夜夜,菊花人貌自年年。不知来岁与谁看。旁注,浣溪纱咏菊,答河曲知县晁补所命之作。”

    晁补原本以为苏烨没有准备,所作词那也只能应景,能做到对仗工整,意思通达就算不错了,没有想到,苏烨只是一转念间便写了这么一首好词,不由读道:“璧月琼枝空夜夜,菊花人貌自年年。好一个璧月琼枝空夜夜,菊花人貌自年年。没有想到苏贤侄年纪尚轻,感怀却深,最后一句”不知来岁与谁看”更是催泪无数,实为难得之佳句!老夫闻此佳句,必得浮一大白!”

    听着知县大人如此推崇,众人自然是齐声高赞,更何况这首词确实意境非凡,读来让人情难自已,引得那些怀春悲秋之心更是心襟动摇。一时间会场上皆是吟诵之声,沈阔看着苏烨,目光中充满钦佩之意。张立看到刘家小姐亲自在抄录苏烨词作,边抄边看向苏烨目光中的爱慕之意,隔着人群都能让张立感受得到。张立都要抓狂了,原来自已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精心设计了这么一个局,却让苏烨平白得了这么多称颂,苏烨有多少的赞美,就显得自已有多傻。

    张立心底大喊一声“不行”,一急之下竟然跳上了书桌,那刘教谕眼尖,一把拉住:“张立,你要做什么,这成何体统,赶快下来!”张立一把甩开刘教谕大声高叫:“大伙静一静,且听我说,这位顾师爷可是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才作了一首词,那算得了什么本事。”众人齐嘘道,有这一首词就很厉害了有没有?张立一看不对,众人怎么眨眼就成了苏烨的拥趸?两眼一瞪,指着苏烨道:“你敢不敢与我比作诗?不敢的话就赶快滚蛋!”

    苏烨有些疑惑于此人为何屡屡与自已作对,但一直不明白,现在都指着自已的鼻子了,自已再不应对,那就太对不起自已作为苏门之人的尊荣了。也罢,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天高地厚也好,省得以后还来找麻烦。自已胸中现在有诗词歌赋千万,锦绣文章无数,当下大手一挥:“悉听尊便,不过,如果在下侥幸得胜,你当如何,是不是真的滚出去呢?”说罢,随手做了一个打滚的动作,众人齐笑。

    张立大怒:“你先别得意,等会有你好看的。”说罢跳下桌子开始默写昨晚东拼西凑出来的诗,众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等热闹,都围将上来,那张立是个人来疯,人越多越起劲,不料却乐极生悲,先是墨汁又滴到素笺上,最后两字一时想不起来,临时改了一个,想想不对,涂掉重写,弄得最后整张纸一塌糊涂,便最终还是写好了,张立得意地递给刘教谕,刘教谕看看上面涂抹的墨迹,摇摇头便读了起来,晁补听了此诗道:“听来还是不错,特别是这两句: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但这两句好生熟悉,哦,老夫想起来了,这与郑思肖之句十分神似。”

    张立脸色由红转青,但知县大人他又不敢得罪,只得再找苏烨的晦气。怒气冲冲地盯着苏烨:“咱早已经写好,你还不快快写来,难道想赖帐?”

    苏烨笑笑:“此事容易,张兄稍安勿躁,在下提笔即来。”话音刚落,一首诗便已经书就:“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菊绿时。”不待张立反应,随手又写了一首:“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作诗作得快的不是没有,但做的诗无非也就是顺口溜,如此迅捷的还首首俱佳,真是让人怀疑这个人是否诗仙下凡。当晁补大声地把这两首吟诵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反复吟诵,众人都跟着晁补大人吟诵起来,一时间,书院内书声朗朗,晁补看此盛况,不由双目含泪,这才是蓬勃的文气啊!今日得见,方知传说中的师祖那如万斛泉涌的才气,并非只是传说,而是真正的天纵之才所独有!只是一般人哪里能够得见如此才气奔涌的情景?今日到场之人可以说是三生有幸。

    云佩虽然不太懂诗,可是见人们如此疯狂般的朗诵着公子写的诗,知道这必定是极好的诗篇,小小心中不由开心不已。

    晁补眼看会场内群情激昂,一个激灵,把苏烨写的素笺一把抢到手中,主簿也毫不手软,抢了另外一张,那首词作总算云佩机灵,一把抢入怀中,那刘教谕眼巴巴地看着云佩,想抢又不好意思,苏烨看得好笑,取过云佩手中的素笺递与刘教谕:“云儿年纪小,教谕您可别见怪。”看看云佩嘟着小嘴十分的不乐意,悄声道:“云佩,回头我给你写个更好的,这些给他们自然是无妨的。”云佩转嗔为喜。晁补看看手头的素笺,虽然意犹未尽,不过也可满意了。

    刘教谕自然也是识货之人,眼见得这顾师爷不仅诗作厉害,这个书法还真是一绝,以后做个传家宝也说不定的。看来自己之前吹嘘得并不过份,应该是恰如其分。看看今日文会,真是惊喜连连啊,得把这盛况记下来。看到晁补向他示意便明白过来,自然是应该宣布今日赏菊文会的会首了。

    刘教谕兴奋扯起嗓子大喊:“诸位,诸位,请安静一下,本官宣布本次文会的会首是......才气纵横,风流倜傥的顾师爷!”顿时会场内欢声雷动,更有些鲜花被那些热情的小姐扔了进来,苏烨有些吃不消这种热情,再去寻那个张立,哪里还找得到,那人早已经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文会过后,自然还有宴席安排,此次宴席由县内首富刘员外出资在酒楼举行,虽然苏烨是师爷身份,但今日为文会会首,自然是坐于首席,刘员外作为地主作陪。酒过三巡,刘员外看大伙精神振奋,提议道:“晁大人,今日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老夫能够有此良机得亲见如此盛况,真是十分感谢晁知县!是您为我县带来了如此丰厚的文气!老朽代这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敬晁知县与各位大人一杯!来,诸位,满饮此杯中美酒。”

    众人轰然作响,纷纷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刘员外坐下面向晁补:“知县大人,老朽不才,看到今日各位才俊佳作纷呈,实在是艳羡的很呐!可惜也只能是感叹。不过,老朽突然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知县大人能否应允?”

    “哦,请乡老不妨说来听听。”晁补不解其意。

    刘员外道:“诸位,载酒堂一定听说过吧?本州府就有载酒堂,那生意做得可真大,听说各州府都有其分号,老朽虽然也有几两银子,可是与载酒堂一比,那真是提鞋都不配。”众人点点头,在座的大部分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像载酒堂这样的大酒楼自然是听说过的。苏烨听他提起载酒堂,也开始注意起来。

    刘员外见大家都赞同自已的说法,故作神秘:“那大伙有没有听说过雪堂?老朽也只是机缘巧合,偶然听到说这载酒堂只是雪堂门下的一个小生意,啧啧,诸位听听看,您说这雪堂的生意会有多大?这老板应该多有钱?可惜,老朽无缘见到。”

    众人听了有些咋舌,这真是闻所未闻,还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存在?

    刘员外略有些得意:“老朽与载酒堂也略有些生意往来,虽然总是谈钱这阿堵物,诸位会听和生厌。可是,承蒙载酒堂掌柜看得起,上次送了我一样好东西,诸位给我掌掌眼。”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与晁补,晁补拿于手中端详,小册子封面中间为一大大的“風”字,用墨丰腴,字体古拙,下面一行小字为总第二百零四期,底边饰有数丛秀竹,竹叶疏朗,清俊非凡。看到此,晁补与苏烨相视一笑,原来如此。

    其他人自然是不解其意,这小小的册子有什么好稀奇的,刘员外解释:“诸位,您可别小看这本小册子,他们唤作小本,也称新闻,里面不仅有当今各国宫廷内外要闻,各州府近期发生大事,还有各位名士所作的诗词歌赋,甚至还有各地物价一览,那可真是一册在手,天下我有啊!诸位,好好看看!”

    晁补粗粗看过后,小册子就在众人中传阅,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看过后无不啧啧称奇。

    刘员外一看效果不错:“诸位,别看这册子小,那可是通行天下的,能够在上面留文的无一不是当今大家,载酒堂掌柜告诉我,如果能够提供佳作美文,不仅可以刊载其上,那可就名扬天下了。嘿嘿,不好意思,与老朽而言,还有一样好处,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载酒堂答应可以与老朽建立更深的合作,这样,老朽以后就可以有更多进项,就能够为本县做更多贡献了嘛。如此一举多得,岂非美事一桩,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晁补看看苏烨,苏烨略点点头,晁补道:“难得刘员外如此用心良苦,真是有心了。本官年事已高,本对这名利看淡,诗文能不能上这小本,那是无所谓的。不过,本官却不能埋没了本县的诸位才俊,他们正是意气风发,大有作为的时候,早日扬名,或许能够早日进入上官视野,与他们前途有利,也与本县有利嘛!”大手一挥:“此事刘员外您经办即可,今日文会之诗文皆可给他们,记得一定要给每首诗文后署上姓名。若果能成此其事,也算得上是河曲县之一大美事,那可是要记入县志,永世流传的啊!”

    刘员外得了晁补的允许,脸上荡漾出铜钱的纹样:“如此说来,老朽可得便宜不少,实在是感激不尽,改日,再由老朽作东,再宴请诸位,祝贺各位士子秋闱顺利,各位大人到时可一定得来捧场噢。”

    一席皆欢,宴终人散后,众人开始一一离场,沈阔在一旁踟蹰已久,见苏烨与云佩正要离去,便上前来到苏烨旁边,一拜:“顾兄,您好,适才席间热闹,有些话不方便讲,不过在下有一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必须言于顾兄才行。”

    “哦,李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今日一见,李兄之才,有笔墨翻澜,有飞沙走石之势,早就想与李兄畅谈一番了。”

    沈阔再拜:“顾兄,谬赞了,在下自识颇高,以为天下之才不过而而,彼皆可取而代之,昨日见过顾兄大才,已经是自形惭愧,今日再见顾兄作诗为文更是信手拈来,方知这世上真有天纵之姿,顾兄大才,小弟拜服不已。不知能否追随顾兄左右,以增见识?”

    苏烨初见沈阔内心就表示很认可这位面容清瘦的士子,不过听到他说要跟随自已,倒吓了一跳,慌忙摇手:“不敢不敢,李兄啊,在下也只是一时兴至而已,算不得什么,更不值得李兄追随。”

    沈阔脸上有些失落,苏烨安慰道:“承蒙李兄看得起,不过在下不过是一师爷而已,未来必定也不会去参加科考的。而您现在已经是院试案首,不日即将参加秋闱应试,前程似锦,更不应该留在此地,耽误前程呢。如果李兄确实愿意,那你我照样可以切磋诗文,不必拘泥于形式。”

    沈阔见他这样说,无奈地点点头:“也罢,既然顾兄如此说,那在下也不好强求。不过,这功名一途,虽然是众人所求,然对于我来说,却不想自已皓首穷经,只为一功名,有功名如何,没有功名又如何?一辈子连追求自已想要的都不可能吗?在下愿意追随顾兄,就是在于顾兄有此大才,却能果敢跳出这名利场,甘愿当一小小师爷,如此大隐于市,随心所欲之境界,正是我想要的。”

    苏烨听到沈阔这一剖白心迹之论甚为感动:“原来李兄是如此想的,真是令人敬佩,不过,我可没有您说的这般高大,我只是想有个落脚之处,能有个温饱安定的生活给身边人就足矣。”

    沈阔有些着急,苏烨看到宋驰刚好出来,旁边赶来的雷捕头正与他说着什么,宋驰看到苏烨,便走了过来,苏烨看他过来,知道肯定有事,便安慰沈阔:“李兄,此事不急,你我之间原本应该有许多话要说,这样你明日上午可去我的住所详谈,如何?我的住所在城西流水巷,门前有一棵大槐树的便是。”沈阔见宋驰过来,知道两人有事要谈,便告辞而去。

    宋驰与雷捕头来到跟前,宋驰看着沈阔离去的背影道:“此人文章写得甚好,知县大人前几日还夸赞过,不过,可惜年幼丧父,现在家中还有一位老母,沈阔其人至孝,真是文如其人啊。”

    苏烨若有所思,宋驰语气一转:“刚才雷捕头来报,说出去打探消息的捕快得到两个消息,是与刘老三案有关的,你猜是什么?”

    苏烨见他又有考较之意,暗中叹口气,心说,猜什么猜,看你平时板着脸,内心却这样无聊,很好玩吗?当下淡淡说:“这有什么,你会来问我,那肯定是与那香味有关啰,所以有一个消息一定是与那苦水玫瑰有关系,对不对?”

    宋驰一听,果然又被猜中,此人也真是玲珑心啊,苏烨又说道:“第二个消息,我要想一想了,之前,您对此案有三个疑点,香丸是第一个,另外两个,一是毒药,二是凶器,我想您说的第二个消息,不是有关毒药的,就是有关凶器的。我猜是有了红信石的下落,对不对,宋大人?”

    宋驰舒了一口气:“顾师爷,您这次可猜错了,如果都让您给猜中了,以后就不需要我来断案了,师爷出马就好了。”

    苏烨也舒了一口气,心说,本来断案就是您的事情,我只是好奇啊,不过奇怪的是这凶器?宋驰说道:“本县内的生药铺捕快都去问过了,近期都没有出售过,凶手可能是别的地方购买的,目前暂时没有查到,不过,得到的消息是有人见过这样的凶器,说是在甘州城外的流民营里见过类似的兵刃,当时有两派人斗殴,有人用过并捅死过好几人,当时事情弄得很大,看来过几日我要去甘州一趟,这案子不查清楚,本官是不会罢休的。”

    苏烨恍然:“原来如此,看来这凶手与那甘州流民营有些关联,这凶手李大行凶前似乎在外面游荡过一段日子,莫非当时去了甘州流民营?”

    宋驰点头:“本官也作如此推想,不过这几日县内还有几桩遗留的案子,等本官处理完即刻动身。”

    苏烨点头:“正该如此,哦,到时您去的时候,方便带我一起去吗?”

    宋驰嘿嘿笑了一下:“顾师爷所说,正合吾意!”苏烨一听才知道,刚才兜了一个大圈,原来是想让自已也去,早说不是更好?苏烨明白过来抱拳道:“宋大人,以后有事,您只管吩咐,在下能够亲眼目睹大人探案,也是莫大的荣幸啊!”

    宋驰见被识破,也不窘迫,又是嘿嘿笑笑。

    两人正说着,那个刘员外东张西望地找着什么,见到苏烨便忙着走了过来,口中连连道:“失礼失礼,老朽刚才怠慢顾师爷了,这是师爷的润笔金,不多,也就一些笔墨几两纹银,与顾师爷结个善缘,望顾师爷千万不要推辞为好啊。”

    说罢,递过来一个包裹,苏烨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不知怎么办,求助宋驰:“这......”宋驰道:“哦,这是刘员外刚才谈好的,要把您与其他人的诗文推荐给那小本,这算是一点小意思吧,刚才晁知县也有一份的,您只管拿着,这是您应得的。”

    刘员外口中道“就是就是”,苏烨也不再推辞,接过手中包裹,顿时觉得一沉,感觉里面东西挺沉的,此时也不方便打开,便交与云佩拿着,谢过刘员外后,与宋驰告辞,两人便回转流水巷小院。

    刚回到小院,云佩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这不稀奇,倒是那两锭纹银让苏烨很是吃惊,虽然不太确定,这两锭纹银有多少,不过至少二十俩是不会少的。原来这刘员外人老成精,如果苏烨只是普通士子,当然也不会给那么多,现在苏烨不仅文章写得好,而且还听说是晁知县的亲戚,那就值钱了。

    苏烨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看着眼前的纹银,又不好退回去,呆看了一会,突然拍了一下自已的大腿:“哎呀,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把云佩吓了一跳,自已可还没有见过公子如此失态过,只见苏烨取了纹银,就冲了出去,云佩一楞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