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大纪苍老矣
“皇帝不敢挡,官军不敢挡,偏偏是这些侠儿挡了!”“牧哥儿,去救吧!”徐牧咬着牙,他何尝不想。认真地说,诸葛范更是他半个师家。但这等情况之下,若是暴露身份,不仅是他们几个,连着马蹄湖的徐家庄,所有人都要死。“东家,杀不杀!”在场的几个人,面色都焦急无比。徐牧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看得很清楚,那位金刀狄人将军,并非是泛泛之辈,即便与诸葛范拼了一刀,整个人也浑然不惧。其他的诸多狄人护卫,也悍勇无比,抬刀之间,便要在冲来的侠儿身上,留下一道血口子。不多时,上百个侠儿,已经被围剿得所剩无几。尸体滚入河里,一下子被河水泡得僵直。估计这些侠儿也没有想到,这帮子的狄人,居然如此难对付。“卫丰,铁弓。”卫丰怔了怔,不敢多言,急忙摘下了铁弓,递到徐牧手里。徐牧深吸了一口气,他观察过弓狗的射箭之法,其中的技巧虽然不算掌握,但比起司虎这帮人,好歹上得了台面。搭弓捻箭。徐牧冷冷闭起一只眼睛,紧盯着前方的动静。在他的身后,司虎等人,也纷纷跟着摘弓,瞄去了前方。偌大的街道上,诸葛范拖着瘸腿,怒吼着逼退几个狄人,仗着手里的剑,又不管不顾地出了剑招,往狄人将军刺去。“崩弦!”徐牧低声怒喝。五六支箭矢,透过寒冷的雨幕,穿杀二三人,而其中一枚箭矢,更是直直往骑马的狄人将军射去。狄人将军惊恐回了头,手里金刀横在身前。铛。箭矢被挡落。恰好诸葛范的长剑,已经刺了过来,掀飞二三甲片之后,随着狄人将军避身的动作,依然穿烂了半截肩膀。咳——狄人将军呕出两口血,一时受不住伤,怒吼着摔下了马。惊得无数官军,以及狄人护卫,死死围成了一团。不远处的街路,风雪之中,数千的御林军,踏着步履匆匆赶来。诸葛范皱了皱眉,趁着空档打了一声响哨,余下的不到十个侠儿,纷纷跳入了冰冷的河子。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诸葛范拾了一柄长戟,怒吼着往前掷去。又有二三个狄人,被连连穿透身躯,倒在了雪地上。“东家,那老头儿也跳河了。”“快走。”徐牧沉下声音,让人匆匆收了铁弓,便想着绕开附近。刚走出几步,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回了头。正好,发现缩在地上,抱着头的尤文才,正诡异地往这边看来。“所有人,立即搜寻叛贼余党!”“杀我大纪友邦者,当斩!”一个随军的老太监,尖声大喊。徐牧皱了皱眉,终究没有逗留下去,领了司虎几个,小心攀上了屋檐,去到了街路的另一边。“牧哥儿你说,这些侠儿是不是傻,一百人便敢来伏杀。”司虎闷闷地开口。说实话,徐牧也有些猜不透,即便是伏杀,也该选更适合的地方,在朱雀大道那里,离着皇宫这么近,驰援又来得快,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东家,到城门了。”徐牧皱住眉头,不出他所料,由于北狄使臣被伏杀的事情,城门已经紧闭了。救灾救民磨磨蹭蹭,反倒是保护狄人,快得不像话。殊不知,狄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只需要带回了八万降军,再过一段时间,必然再度犯边。“东家,我等怎办。”徐牧犹豫了会,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还没被发现,但待在长阳城里,终归不是个办法。而且依着这些狗官军的脾性,为了狄人使臣的事情,定然会细细盘查,若是一着不慎——“小东家,随我出城走走。”这时,一道委顿的身影,缓缓踱了过来。徐牧抬头来看,脸色微微错愕。在他的面前,病入膏肓的袁陶,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顾鹰叹着气,也开口打了声招呼。“多谢……小侯爷。”袁陶并未答话,用手帕捂着了嘴,裹了大氅,带着徐牧几人,便往城门走去。那一头的霜雪白发,落在徐牧的眼底,不免又是一阵心酸。守城的几队官军,将两个要出城的富商踹飞之后,正要回身来骂,当发现来人是袁陶,一个两个的,尽皆是满脸惊愕。“开城门。”袁陶抬了头,小声开口。声音很低,却让几队官军,根本不管不顾,急急把城门推开。迈着脚步,一行人错身走过之时,一位官头模样的人,急忙递了一个手炉过来。“侯、侯爷,霜雪天寒,还请保住身子。”顾鹰沉默地接过。徐牧心底微惊,料想不到面前的国姓侯,不管在百姓之中,或者在军士里,都如此身受爱戴。走出城门,风雪仿佛越发肆虐。“出了城,这半月之内,就莫要来长阳了。朝堂上的人,为了博取奸相的眼球,定然会搜寻合谋者。”“李家的事情,还希望你再斟酌一番。老实说,五六万的定边营,换成其他人,我是不放心的。”袁陶微微叹出一口气,举目望天,数不清的雪绒,落在他的霜发上,一下子去了痕迹。“北狄使臣入中原,一百多年前,也曾有过。我还听先帝讲,那会的狄人使臣战战兢兢,生怕惊了天朝上国,再也做不成附庸。”“小东家你再想,如今北狄使臣又入长阳,可还看得见战战兢兢的模样。”“看不见了,只当中原王朝,是一场笑话。”“这便是了,我大纪苍老矣。”袁陶转了身,一路咳着走回长阳城,顾鹰在旁,不时替他遮好大氅。“小东家,想救人的话,便顺着河道往前,我估摸着会在长阳城外二三里的水潭。”“也是一群可怜人,说不定被人卖了也不知晓,百人伏杀千骑,又有官军,又有御林军,事不可为。”徐牧心底一声叹息,抱拳长揖。“多谢小侯爷。”“回吧,长阳无事了,我再让顾鹰去找你。放心,我死不了,也不敢死。”“安得人间一场雪,洗我王朝复清明。”“好诗文,好诗文呐。”风雪之中,袁陶咳得撕裂了胸膛,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