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带着马必燧,卢日就二人看了垦荒地。二人一圈走来,见作坊,民居,畜栏,还有河堤,水渠道路都设计得相当合理。不单所有水田皆能引水灌溉外,人畜的饮用水竟是引自山上的清澈山泉。排水排污井井有条,设计规范。一条村中主道竟修了十五尺,两旁结石不算,路面还用石灰沤黄泥硬化!如此手笔,不用多想,此村往后必是居住佳境。二人大叹之余,各赋诗一首,杨煜找来纸笔,墨,求下墨宝,又请马必燧起个村名。马必燧挥笔在纸上写出“强民村”三字。
不觉已看了近一个时辰,二人略现疲惫,杨煜请二人回去歇息进午膳。
看各人回来,杨家妇人请各人净手进席。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桌,顿时香气扑鼻,马必燧,卢日就又累又饿,稍微客套一下,相继进席。菜肴很丰富,皆是野味,这是垦荒的意外收获。山鸡汤,野猪肉,野兔肉,蛇羹,最令二人惊喜的还有虎肉。各样都盛在大盘里,虽少了雅气,却充分显示了乡间人的纯朴又豪不做作的风格。
酒依旧是容县土产的三花酒,此酒度数高,酒肉醇厚,醉酒不上头,便宜又好喝。
马,卢二人数月未见,今日借杨煜一席酒菜,高谈阔论,互诉衷肠,一会说到时局,皆忧心忡忡,借酒消愁。一会说到当日杨煜平天风寨之举,二人神采飞扬,举杯相兴。不觉间竟醉意醺然,杨煜准备客房,让他们歇息去了。
二人一觉睡到天色大黑,相继醒来,出到门外,见院子里也然灯笼高挂。夜晚的团练居院子,更加热闹,吃饭的人多了老毕和春夏秋冬,伶玉主仆。
马必燧和卢日就休息了一晌,精神饱满,看院中晚饭已经备好,二人拉着老爷子坐在一桌,对老爷子说了一大堆好话。搞得老爷子人虽在自家屋里,也有点手足无措。
酒过三巡,马必燧令伶玉她们搬出乐器和大鼓,再奏将军令。伶玉她们自上次听杨煜一唱“男儿当自强”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也是想听,听得马必燧吩咐,个个兴高采烈,折腾去了。
很快,她们几个准备就绪,小婢女人一坐在大鼓前就变了气势,手里鼓槌一落,雄浑的鼓声响起,随着节奏,马必燧和杨煜开口唱起:“浩气傲笑万重浪……”
马必燧的歌声浑厚,姑娘的弹奏娴熟,歌词写得气势磅礴,一时间院子里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豪气顿生!
杨煜见院子里的人听认真,院门外也聚了护卫二位大人的捕快和衙役静静观听。心下叹了一声:“这年头娱乐节目太少了!”
一曲唱吧,卢日就喝道:“好一曲将军令,好词,听出了吾辈心底浊气,生了豪气!马兄好唱功啊!”
马必燧喝了一口汤水润喉,指着几个姑娘们道:“还是这几位先生的弹奏得法啊,姚先生的鼓更是敲得出神入化!”原来小婢女名叫姚苗,马必燧曾为她办理户籍,所以知道。
卢日就去年就见过院中奏乐数人,对于杨煜请了她们入学堂当先生之事也有耳闻。他眼光从各女脸上扫过,见各女脸上少了风尘之色,多了一丝浩然之气,这是为人师多月之果。她们身上虽没了昂贵的绫罗绸缎,换了布衣青衫,人看上去却更精神自信。
卢日就看得不住点头。
……
次日,杨海带着他一小队去把县里的百余难民领回村里。杨煜看着这群人里男女老少皆有,形状凄惨,个个毛发乱逢,结成硬块,虱子出没,身上气味难闻……逐让人领去河边洗刷,换了新衣,把他们的旧衣服付之一炬。待洗刷完毕,又令老队员操剪刀,不论男女,统一剪掉发须。一番收拾下来,才能看出丝丝人样。马必燧和卢日就在一旁看得直叹气。他二人昨晚留宿了。
至于为何叹气,是因为杨煜的做法有点不人道。剪刀不分男女的一剪下去,确实有点不为人子。不过,杨煜坚持,他认为卫生比一逢豪无用处的长满虱子的毛发重要多了。
也幸好马必燧在场,难民领过他的施粥之恩,又是县大人,在他的劝说下,一众难民才含泪让杨煜的人剪了发。
杨煜知道这帮难民久饿,吃不得干饭肉食,吩咐人连续七天给他们提供稀食,贸然给他们干饭吃会有很大的可能把他们撑死,最好就是稀食多餐,把他们的胃慢慢养起来。
一众难民先是受了杨煜的一番无理折腾,后穿了新衣,见到粥食,战战兢兢的心态才略安。一个中年人出来对马必燧,卢日就,杨煜等人抱拳致谢:“学生谢竹溪谢过两位大人和少东家援手之恩。”却是一个读书人,北地口音。
马必燧摆手道:“无防,汝先带人去喝点粥养着,切莫饿了,容后再言。”
谢竹溪一躬身行礼,带人去喝粥了。
待得他们喝完粥,杨煜让他们在大工棚里歇息。肚里有了充实,一些孩子很快就依偎在妇人的怀里昏昏欲睡。马必燧与谢竹溪交谈。
原来他们是陕西一带同一个村里的人,陕西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到处是乱贼,军队打得不可开交。乱贼和军队都有一个共同处,就是到了地方总会劫掠一番当地的百姓,这边刚送走乱贼,那边又来了官兵,大家苦不堪言,都活不下去了。于是整村整村弃地出逃的百姓比比皆是,很多地方荒芜千里,人畜绝迹。他们辗转各地,奔波数千里,路上也有求人收留,奈何多是嫌弃他们队伍中老弱病残居多,不肯收容,逃落至此,已历时年余,一村四百余人,三不存一……
谢竹溪俨然是这队难民的领头人,他细说路上之惨,难民中多有哽咽出声。
真是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