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四分,秦楠的病房,窗前站着一个人。
秦楠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了那个人,一眼望去,明显的感觉就是瘦,脖子细得吓人,叼着香烟,猛吸一大口吞进去,半晌从鼻孔喷出一片烟雾,深吐一口气,满是享受的样子。穿一件水洗白的牛仔裤,裹着干瘪的大腿,像是一截晾干的麻杆杵在那儿。
对于这个人,秦楠印象深刻,他就是在爷爷出殡那天,在村头遇见的初中同学谢小元!
“别开灯!”谢小元转过身来,“老同学,我没吓着你吧,我过来办点事,顺便看看你,说几句话就走!”
“哦,谢谢你啊,老同学,还记得来看我。你到精神病院来办什么事?”
“有人死了,院里通知我来运尸去火葬场。”
“你在火葬场上班!”
“是啊,哪像你啊,天生就是干大事的,能在大城市里找到好工作,像我这种小人物只配留在小镇上混混日子,能有口饭吃就知足了!”
“小元,你是说,我现在是在咱小镇上的医院!”秦楠试探着问。
“是啊。你爷爷去世后,你受了刺激,大闹墓地,就被送到这里来了!你不会忘了吧!”谢小元一板一眼地诉说着,“哦,对,对,节哀顺变啊,你现在还处于过分悲痛中。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了!”
秦楠陷入了难以理解的时间和空间状态中,他索性不去想,而是盯着谢小元看了又看。
谢小元被秦楠盯着看了半天,被看得心里发怵。
“天快亮了,索性和我说实话吧!”秦楠的头疼症开始发作,脑袋里像是压力不均衡,能明显感觉到脑液在脑壳里晃荡着。
“那天你开着面包车在村头,好像知道我要用你车似的,这是谁安排好的吧?”
谢小元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又递了一支给秦楠:“又开始头疼了啊,抽一支缓缓。”
秦楠接过烟闻了闻没有抽,顺手放在耳朵根上夹了起来。
“怎么,嫌我的烟差啊!”谢小元说着将打火机拨出火递到秦楠面前。
“什么意思,我再不抽就是不给你面子了?”秦楠直接一句顶了回去。
“我这个面子值几个钱啊!”谢小元感觉无趣,收了打火机。顺势往床上一坐,吐了一口烟圈。手往后一探,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聊斋志异》。
“哎呀,我说老同学,啥时你也看这种盗版书了。看书还是要看正版的,要不然故事给你改了,你都不知道!”谢小元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秦楠。
书好像就是他爷爷出殡那天丢失的那本《聊斋志异》,但又好像不完全一样。
封面有“留仙上人”几个字。扉页一幅用毛笔勾勒彩墨渲色的古装肖像画,相貌和秦楠非常相似。扉页上提着一行字:呈与者增阳年。书的第二页一行字:违者天雷诛之。第三页上四个字:阅后即焚。再往下,书被极细的金丝缠死了,要想打开书需要拆开金线。
秦楠的手指摸着书脊,金线开了。
“小元,这书哪里来的?”
“那天,我开车拉着你那个秦老舅爷和他儿子,送他们回家,半路上经过一片桑树林,老爷子吵着要去撒尿,他儿子也一起去了。半个小时没回来,我估计是不愿意付车费跑了。大概他们跑得急,这本书就掉地上了。”
“后来,你没去找过他们?”
“去了。爷俩都死了,村里人说晚上去捞鱼,淹死在水库了。”
秦楠没有问继续问,眼睛盯着手上的书看起来。
“秦楠,我该走了!”谢小元又点了一根烟,吐了一个烟圈,仰头说道,“我还要拉尸去火葬场呢。”
“是谁死了!”
“这个死人,你应该认识,13号病床的,叫刘一手!他说他今天会死,就提前和我说好,让我今天来,听说之前他是个算命先生,哦,对了,他还让我记得把这本书拿给你。”
“你怎么这么听话,让你拿就拿?”
“他是付了钱的,我们这行有规矩,拿了死人的钱不把事办好,要遭雷劈的。”
谢小元说着出门离去,轻轻带上门。
秦楠瘫坐在地上,伸手取出打火机,点燃了一页《聊斋志异》。
火是一页一页燃烧的,每燃一页灰烬上海完整的显露出焚后的灰痕。
窗外,电闪雷鸣。
“秦楠,你真的想好了吗?”空荡的房间如同幽灵一般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此前种种,你都功亏一篑,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再失败,你真的就回不来了!”
“我想再试一次!”秦楠望着燃烧的火苗语气坚定,“这里有无数个他,却只有一个真正的我。”
“你想从哪里开始?”老者的语调非常平和,“还想着走捷径吗?”
“不要。事已至此,我想明白了,做人哪有什么捷径可走!”秦楠坦然应道,“再启,我自会沿聊斋秘境一路而下,等集满摄魂丹再议如何脱身吧!”
“还要给你四个徒弟同行吗?”老者的语气温和起来。
“还能给吗,没有也无妨!”秦楠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做强求了!”
“给当然可以,就怕你一路又多出些枝节,你自己要想好!”老者淡淡地说,“如果你执意想带,我想主人也不会反对,这样他们也可一路修魂,少了累世煎熬的苦!”
“那请给我吧,此去,我心如止水,不会再困于情劫,不会再踌躇不前,也不会取舍不定了。”
“甚好!就应该如此,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哪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
秦楠抬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我要再多带二人!”
“住口!”老者有些怒了,“秦楠,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只顾去救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把事办好!不要忘了,还有人等着魂回1976年的宋山石头庄!”
“我没有忘!十万人魂十万兵。”秦楠强压心中的怒火,“我自会有个了断。”
窗外暴雨声中传来呼啦啦地几声无处躲雨的鸟鸣,一道闪电拉回了秦楠最后的回忆。
秦楠望着将要烧成灰烬的《聊斋志异》脑海迅速闪过一个想法:“我想和你的主人见一面!”
“我现在就是代表主人和你对话!”老者的声音围绕在空荡荡的房间带着回音。
“我不知道你的主人是出于什么目的选择了我,但请你告诉他,在这个现代世界,我们的文明也越来越发达。他不是造物主,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和他见面。”
“秦楠,那我们很期待这一天!”老者的语调保持着平静,“但需要你能活着从秘境中出来,你还要集满摄魂丹。如果少一颗,你都会被永远困在聊斋世界中。”
“我有多少时间?”
老者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秦楠想起可能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吧。
秦楠望着地上已经烧成一滩烟灰的《聊斋志异》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他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仔,一个得罪了上司被开除的无业游民,连躺平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碰上这档子诡秘的事,又不能对外说,说了也没人信,说多了人们都以为他是神经病。
“也罢!老子不问了!”秦楠索性将双腿一伸躺在冰溜溜的地上,“吾乃门神秦琼后人,区区聊斋中人,能奈我何!”
“好!”老者的声音又出现了,“那我这就重启,送上人上路!”
“慢着,就一个条件,以后请称呼我秦公子,不过分吧!”
“秦公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