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幽冥界的小鬼忽然从池中爬上来，他赤体通红，弯腰走路，走到留仙上人和刘一手面前，跪地不起。
这样底层的小鬼本不足为奇的，不过当刘一手看到小鬼手上捧着的摄魂丹时，不由大惊失色。
“小鬼，这颗丹你从哪里得来的？”
“启禀长老，这是谭晋玄的！”
“你把谭晋玄怎么样了？”
“杀了！”
刘一手望了一眼留仙上人，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一切可能又是留仙上人在上一劫时就安排好的。他不想多事，更不能多事。他在等留仙上人开口。
“大胆！小鬼，这颗摄魂丹怎么是谭晋玄的？谭晋玄的丹是假的，而你手上这颗是真的！”留仙上人怒斥道，“今天你不如实说来，我决不轻饶！”
留仙上人说这话时眉毛一挑，隐隐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比起人世间的秦楠来，多了一层只有经历过炼狱才会显露出的刚毅，在刘一手看来这更像是一股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
“回禀上人，此丹确实是从谭晋玄哪里取的，不过这颗是我身在阳间的姐姐的相公，也就是我姐夫送给谭晋玄的。”
“你姐夫是谁？”
“宋焘，原是县里的一名待考的生员。”小鬼低头说道，“因病在家休养，我姐姐每日照看，不料却被衙门来人拿着官府的牒文强行去参见会试。临行前，姐夫嘱我姐去找在武陵山修道的谭晋玄，去要回一颗丹，可以给赡养在家中的七旬老母增寿！我姐去武陵山时，武陵山已被毁……”
“你姐夫送给谭晋玄的丹怎在你手上？”刘一手打断了小鬼的话。
“小鬼恰巧在幽冥水域巡差，见到那谭晋玄从武陵界连接幽冥的水洼处擅闯而来，就将其擒获了！”
“能抓谭晋玄的小鬼我知道几个，但好像没有你！”留仙上人浓眉一挑不怒自威，“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想怎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鬼也就不再跪了，直接起身。
“上人，好眼力。我就是宋焘。”宋焘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留仙上人，“当初，你路过小神的城隍庙与我喝酒可还记得？这颗摄魂丹就是你送给我的，今日我物归原主来了。”
刘一手已经将算盘拉开做出了防御的架势，面前这个小鬼如果是城隍神，如此模样说出来是没有人相信的。毕竟现在还身处幽冥中，一切还要小心为好。
“宋焘？！”留仙上人像是想起了，“你就是那应试时写‘一人二人，有心无心’的那个生员，《英鬼录》中有记载，当初还是关壮缪大帝做你的主考官，不是派你去南方补缺城隍的吗？”
听到留仙上人知道自己，眼前的小鬼重新跪倒在地：“上人，你是记得我的，可是，那，那是魔道要汲取我母亲的九年阳寿设下的圈套！”
刘一手扭头望了一眼留仙上人，心里暗自着急，他默默念叨着不要去趟这个浑水，他已经准备夺下摄魂丹，打发掉眼前的这个小鬼，即便是一个小地方的城隍那也算得了什么？
留仙上人像是已经察觉到刘一手的想法，他微微抬手示意刘一手收回算盘。
“你想我怎么帮你？”
“上人，我希望你为我主持公道，还我母亲的九年阳寿！”宋焘说着抬手将摄魂丹扔了过来。摄魂丹快接近上人的时候，上人胸前的金花伸出一枚花瓣将丹裹住，一束金光蔓开，不久，金花恢复原样。
“以前那么俊朗的小生，怎么成了现在面貌恐怖的小鬼？”上人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为你主持公道！”
刘一手急着直跺脚！他心中暗道，此时节外生枝，恐有灾祸！
“当初，我路过城隍庙与你饮酒，是因为冥界的一件重要的法器被偷了！”留仙上人
望着宋焘，“偷法器的就是那天与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玄衣人！”
虽然宋焘献上摄魂丹，让留仙上人放松了警惕，但刘一手还是不相信眼前的宋焘，眼睛死死盯着他，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留仙上人所说的法器，是镇鬼玲珑塔，是冥界惩治恶鬼的法器，在阳间用于凡人可以随意增减人的寿命。但这个法器如果要在阳间出现，必须找到一个适合的凡人作为载体，宋焘的母亲刚好就是被选中的人。
“那时，我留丹给你，是要你救母的！”留仙上人说道，“如今，然而，哎……你现在将丹还给我，我也不再推辞。”
“上人当时的仁心仁慈我至今不忘，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听了玄衣人的妄语谗言，竟联手要害你，却不想，丢了家母性命！如今悔之莫及！”
“玄衣人是魔道尊者，当年也是上人的好友，仙魔鬼三道如今的恩怨死劫，不是你能参透的，你不要太过自责，还是早些离去，你救母的心愿，待我陪上人办完要事后……”
“上人如果要等到大事办了，再去冥府，那就不必了！”宋焘直接打断了刘一手的推辞，
宋焘起身，“我用城隍一脉的小小神力，苦苦护住我母的魂魄在冥府暂留，等上人神识苏醒，如今，我已耗尽法力，再多等片刻，家母也将魂消魄散。”
“上人有要事去办，现在怎么能陪你去冥府斗法？现在的冥府早已不是上人能号令得了的！”刘一手解释说道，“现在的冥府已被魔道接管，我们现在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一手有些担心，留仙上人带着人间秦楠的神元，会不会也沾染了人的情绪，比如所谓的不论代价的付出和那种很容易被利用的善良。
“好吧！”留仙上人悠悠开口，“你既没有用我送你的丹去救母，那我就陪你去趟冥府吧！”
宋焘的眼睛中闪烁出得意的光芒：“多谢上人！”
刘一手瞪着宋焘：“小鬼，当初玄衣人与你分别时，送了一首诗给你，你可还记得？”
留仙上人未动声色，刘一手这么一问，他已经知道刘一手在想什么了，但他要求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眼前的这个城隍小神与《聊斋志异》中的那个考城隍的宋焘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记得。”眼前的宋焘张口说道，“得山得水得功名，渡鬼渡仙难渡人，有花有酒春还在，无烛无灯夜可明。”
聊斋秘境中有特定识别的密码，这首诗就是。原文是“渡山渡水渡功名，成道成仙难成人，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后来流传下来的也就最后两句“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
眼前宋焘口中的这首诗的意境和本意与流传的版本完全不同。用现在的话说，暗号对不上，不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