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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傀儡

    三爷当年是抽出刀,高举起,补刀杀掉了狗。现在,童子忽然抽出刀,高举起。刀落了下来。

    刀落下的瞬间,我明白了,这个叫无名的道童才是真的夜叉。

    本应该就此结束的,那孙悟空十万八千里去西天取经不过九九八十一难,都是神仙妖魔之间的缠斗与交易,而这里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毁灭也没有什么可怕,因为历史可以重写。就像秦始皇陵的地宫,封存的都是念想和历史,打开就不新鲜了,哪怕之前装的就是坏东西。

    刀落下,就应该是我的人头落地。

    故事并没有按照我的设想去走。黑云像一道闪电飞扑过来。

    之后,很久我都不能忘记那时黑云像一道闪电垫在了刀下。

    刀是顺着黑云的脊梁挥下去的,刀锋往下一拉,回手再往上一挑,来回游走,一道道刀锋的刃气在眼前晃动,刀在道童的手上挥舞着带着一丝怨气。这种手法如同是一个熟练的老厨师在厨房里用刀杀鱼剔骨。黑云被肢解成碎片洒落在我面前,挫骨扬灰了。

    道童屈膝收刀拔背挺胸抬眼望着我:“仙家,这又是何苦!”

    “夜叉,你杀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呢?”

    “无辜?能进秘境的鬼,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寒月刀是要有鬼来祭刀的,你的黑云死得其所啊。”道童正说着,那个被谭晋玄伏地火笼着的狰狞小人忽然一跃而起钻入谭晋玄的耳中。

    谭晋玄晃着头双手伏地借助双脚,犹如一个四脚怪兽,他大嘴一裹,摄魂丹被他吸进了肚。一个飞身纵越,跳入水洼中了。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掀动多大水花,而是很快下沉不见了。我这才注意到,谭晋玄桥下的地方,水洼的水此时泛着一层浓稠的黑色,一圈水波纹被谭晋玄的身体撞开后并没有向外扩撒,像是一个打开的机关又迅速的闭合。

    水面恢复如初。

    “都是你坏了好事!”我大怒着往前一探身揪住眼前道童的衣领,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孩。

    “放下我,没有我,你是出不去的!”他一点也不慌张,“仙家,你早已忘记我是谁,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有些事,还需要你自己来办!”

    道童腾出手荡开我的胳膊,落下来:“你还不跳吗?”

    “去哪?”

    “这里是武陵山!”道童不慌不忙,“有胆量就随我来啊!”说着,身体一跃,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洼里不见了。

    我在桥上站了一会,我没有轻易跟着他跳下去。这小孩的一句武陵山提醒了我。刘一手最忌惮提及的就是武陵派,那是道家已经失传的门派,一门不看生只看死的门派,祖师曾在武陵山修得摄魂噬魂锁魂三大秘技,既而开宗立派。

    我从屋后又绕到屋前。再看眼前的石屋,处处透着古怪。我在内心提醒着自己不要冲动行事。要做有把握的事。

    眼下,我最想做的事是回到道观探出这里的玄机。谭晋玄不可能是这个道观的主持道长,他不过是个傀儡。

    想到此,我加快步伐想离开这里。

    还没走两步,那条独目狗又出现了,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不动,它不动,我一动,它也跟着移动。

    “你这畜生,再挡我去路,我灭了你!”说着,我又抢身一步往前,“还不快走,找死!”

    独目狗没有等到我出手,飞身跃起,朝着我的面门扑过来。我本能的抬手去挡身体往后退了了两步。手臂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畜生!”我被激怒了,抬手掐诀,单长食指指向独目狗,“三脉元神浊浊入玄境,七道鬼门灼灼熔恶神……”一道血红的气剑在空气中生成,等待我的催动,可以将狗头打爆!

    我又觉得可笑,对付一条狗我要用如此大招吗?

    狗忽然趴伏在地上,头往下贴着地点着,是在向我磕头!

    “怎么,害怕了!”我单臂回撤,收住气剑,望着独目狗此刻的样子竟然有些不忍,“如果你知道错了,我就饶了你!”独目狗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能听懂我的话吗?能听懂就抬起右脚敲敲地!”

    当独目狗抬起右脚轻轻敲触地面时,我立即对他说道,“好!甚好!现在,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问出这句话时,我心里没有多大把握,当狗起身向前时,我知道今天有好戏了。独目狗的主人一定非同寻常!我要先探寻出武陵山和道观的秘密。

    独目狗起身向前带路,时不时回头来望我一眼,看我有没有跟上去。

    跟在狗身后走向前。每走一段路景色和建筑都不一样,经过一片白砂石地时,我驻足侧目打量,两侧的景物像是复制一般一模一样,而我像是带走在中轴线上。有了这个发现再往前走,我发现无论是什么景色,我都走在中轴线上。

    在一处转角,独目狗停了下来,顺着它仰头张望,远处隐约出现一处更为宏大的道观隐在奇石当中。道观依着山势建成,现在越向前都是上山的陡壁。

    我望着前面带路的独目狗一起一伏的脊背,忽然感觉这条狗是条老狗了吧,也开始体力不支了吧,它迈出的步子感觉有些踉跄。

    不对,狗走路的姿势不是这样子的。

    “站住!”我大喊一声几步抢上前去,挡在了狗的前方。

    独目狗站住了,抬眼望着我,摇了摇头,伸出右爪朝前指了指,扑通一声倒地不起。它的腹部插着一把短刀,刀锋整个没入了体内。但通红的刀柄我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那把将黑云肢解的寒月短刀。但我怎么也记不起,到底什么时候道童手上的刀插在独目狗的身上。

    我恍惚之间觉得这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一个想告诉我很多事,却说不出话的人。独目狗倒下的时候,那只眼睛瞪着很大,急速的充血,眼瞳像是要迸出眼眶,隐约之间一道深褐色的泪痕随着眼瞳的变化,忽闪忽闪地,让人不忍直视。

    独目狗的喉咙最后发出一阵低吼,猛然抬头,抖了抖身上的毛,身体往后弓起紧绷起脊骨,一跃而起,又像是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有没的弧线,像是撞在一处透明的墙上,身体反弹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独目狗头上的皮焦灼的发出青色的烟,脑骨碎了一地。它如此拼命的一搏,像是在为我寻找一条出路。刚才它腾空撞击的地方,空气中出现了一道血痕。

    血痕犹如倒在碎玻璃上的染料,在空气中渲染出了一道道裂纹。像是一个大玻璃罩子被撞坏了,而我就是被罩在罩子里的人。

    裂纹越来越大,顺着血痕快速地往地面蔓延,直到形成了一个被血痕包裹的形如裂纹的血门。门半掩着,隐约能看到另一侧的光。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血门像是活物,门框扭动着,像是人的走路时摆动的肩膀,血门一点一点像我靠近。血门另一侧的光对我产生了吸引力,像一块磁铁引诱铁块一样牵引着我,迈步向前。

    “仙家,你要走了,也不带上我吗?”这时,道童像一张纸片飘过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再看独目狗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张墨色的纸。短刀掉落在一侧。

    “附魂纸,不是第一次见了吧?”道童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顺着声音我脑子一闪,竟回忆起阳信县客栈里五具尸体,最后不过是五张纸片,那种纸片就叫附魂纸。

    “你中了什么妖术?”我能感觉到这个小孩也快要死了,“我带你走!”

    “你带我走?”道童叹了口气,“你要带我走,赤天犬不是白死了吗,我不是白来了吗,师父不是白等了这么久了吗?”

    小道童自顾自说着也不理我,他晃荡着单薄的身子,竟从地上捡起短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对着还在向我们挪动的血门吼道,“何人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