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被封锁之前,马东锡开着改装过的吉普越野车,带着我向着城外一路飞驰。
马东锡一路沉默,我问他要干什么,他不搭理。铁青着一张大似猪头的脸不带一点表情。
车子绕过收费站时,李清照打来电话。我嘟囔了一句:“这娘们,怎么现在打电话烦我?”
马东锡一个刹车,伸手夺下手机。他望着来电设置的“清照女友”喉咙发出极度轻蔑的闷哼声,接着贴着手机大吼:“姑娘,以后你就别烦秦楠了,他有个外号叫秦叫兽,他就是个渣男,睡了还要到处讲!对,还说你身上……有颗红痣,对,这个人渣,以后别联系了……”说着挂掉电话,从车窗将手机甩出去,掉落在荒草丛中。
马东锡扭着头:“现在人都喜欢不当面说话,你怎么知道那边和你说话的就一定是个人啊?”
我咬着牙瞪着马东锡,想把他生吞了的心思都有。不是心疼手机,李清照胸口的那颗红痣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马东锡怎么知道?!
“马东锡!你今天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吧?”我撩起拳头挥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李清照胸口有颗红痣!”
“你想她变成死人吗?”马东锡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狠狠地盯着我,“别说话,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再多说一个字,你就见不到李清照了!”
我当场愣住了,胳膊和后背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马东锡这种死凶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我张口准备问,马东锡一拳砸在我的脖子上,我一股血没涌上来,额头的皮一紧,直接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是深夜。马东锡将车停在了一家徽味土菜馆前。眼前被一道紫色的雾浓罩着,若隐若现,里面的一切充满着邪性的魅惑。土菜馆两层砖瓦房结构,靠着路,屋后一个池塘,水泥电线杆顶上挂着灰暗的路灯,忽闪忽闪着。
“这里阴森森的,跟聊斋似的。”我的腿有些发憷但嘴上没有示弱,“好地方啊,以后拉到投资来着拍部电影,这里绝对是拍恐怖片的好地方!”
“当然是个好地方!秦楠,你不记得了,这里是你当年出山的地方!”马东锡边说着,边推我下
我想说话,却发觉嗓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喉咙发不出声音。车,“我带你来找个人,只有她才能领你重归山门。”
“楠哥,你就当这是做梦。”马东锡安慰我,“做春梦还是做噩梦看你的造化了!或者醒来就到家了!或者就永远醒不来了!”
我不知道马东锡说的是什么意思,踉跄着被他推进了店门。进门的时候我迷糊地察觉到眼前有红色的身影闪过,鼻头上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一时没忍住,终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哎呀,好大的嗓门啊!”一个年轻的女人边说边迎了上来。马东锡望着对面的女人叫了声:“花姐”。看样子,她不到30岁,正是最好的年华,白白净净,长发披肩,身材凸凹有致,浑身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体香,满眼望去散发着撩人的风韵。
关于体香这种东西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往往男人对女人的体香尤其敏感。后来马东锡对我说,那天其实我被下了毒,一种可以让男人失去判断能力,变得肤浅、呆萌、傻缺的药,他们管那种药叫“斩神草”。
花姐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她领着我们进了一个小包厢坐下。很快,一个20岁上下的服务员姑娘拎着一个铁壶进来,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北方高原反应后的高原红。姑娘还扎着两个马尾辫,穿着红色的棉袄,看起来不像是服务员,倒像是从北方远方亲戚家来串亲戚的。花姐接过铁壶,拿过桌上陶土茶杯倒了三分之一的茶水,将茶杯双手递给我。我单手接过杯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轻抿了一口:“好茶啊!”小姑娘就往外走,好像还回头望了我一眼。我也没放在心上。
“东子!”老板娘给马东锡打了个招呼,“出什么事了吗?”
“花姐。”马东锡表情严肃起来,“刘一手死了。”
“死了?”花姐语调有些变样,“他,他怎么死的,他怎么可能死呢,他,他是……”
“自冥!像是迫不得已!”马东锡望着我惊恐的眼神给出了答案,“他给鬼门的人盯上了!”
“鬼门的人,好快啊!”花姐呐呐自语,轻轻放下手上的茶杯,望了望门的方向,又望了望我:“他就是断指吗?”
我这时浑身燥热,没有听清花姐的话,反而望着花姐白净的脸开始产生幻觉,幻觉的内容不可描述,写出来也是违禁词,此处省略两万字吧。
“上了药?”马东锡满是疑虑和焦急,“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过了这一关,看他造化了。”
“看他能不能挺过来。”花姐凑到我身前伸手来回撩着我的脸,“刘一手,不会看错人了吧?”
花姐一伸手,一阵香风拂过,更加强烈的刺激袭来,像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用手机看片时的颤动。我本能地喉咙涌动,咕哝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脸涨得通红,身体像泡在滚烫的辣椒水里,一阵火辣辣的翻涌,浑身却瘫软无力。
马东锡和花姐对视了一眼,出了包厢,关上门。剩下我一个人在屋内。
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没有任何记忆。
马东锡后来告诉我,那时我的处境极其凶险,稍有闪失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没想到,我竟然熬了过来,证明我可能就是刘一手和鬼门都在找的“断指”。马东锡后来还告诉我,那天我如果没有熬过来,会死得很惨,花姐会动手把我烧成一道祭菜,喂狗。
我恢复过来的时候浑身被汗水浸透,像是淋着大暴雨回来的,身子软踏踏的,虚脱得很。花姐让光头厨子弄了一盆羊肉端上来。我也顾不得许多,抓着连骨带肉的啃起来。光头厨子又摸出来一瓶酒放桌上,我抬眼一瞄,我擦,茅台啊。
“喝点暖暖!”光头厨子,大脑袋粗脖子,四十来岁,膀大腰圆。说着就给我倒了一杯。杯子是长筒的玻璃杯子,满上刚好二两五的量。
“谢谢哥们!”我也没客气,端起干了一大口。混着肉香,一股暖流堵在喉咙里又滋溜溜地滑下肚,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爽得我打了一个酒嗝。花姐挥挥手,示意光头厨子出去。厨子转身撞上了急匆匆跑进来的那个马尾辫姑娘。姑娘一脸的恐惧,喊道:“姑姑,他们来了!快,快跑……”
“小倩,别慌!”花姐站起来一伸手拉过姑娘对着光头厨子说道,“强子,去看看。”光头厨子弯腰从靴子底抽出一柄半尺长的乌金匕首出了门。
我刚吃了肉喝了酒恢复了些力气,像是刚走了一趟鬼门关。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不知晓。我砸吧砸吧嘴带着酒气说道:“娘的,要打架!我不怕!”边说,边晃悠着想要站起来。
花姐转身向前一探,一股好闻的香气又向我袭来,她伸手一把将我摁在椅子上:“来的都是客,坐的都是爷,哪敢让您动手!”
她扭头对马东锡说道:“这么多年,我们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真的就是为等这么一个混小子?”说着瞪着我眼神凶巴巴的。好像有所不满,或者感到失望。
我受不了花姐那种轻蔑看我的眼神。
“啪——”不知哪里的勇气和力道,我一巴掌把桌上的杯子拍碎了,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我怎么了,你他娘的讲清楚,是吃你羊肉不给钱吗?”我又指着马东锡,“马东锡,你什么意思,带我来这里!路上问你话,什么都不说,和个死人一样!”
“不错!”马东锡忽然望着我又看了看花姐,幽幽地讲出一句,“你不害怕吗?我们都是死人!”
“我,我,我……”我说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我这才发现花姐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对,不对,我咬了咬嘴唇给了马东锡一拳,“马东锡,你狗日的开什么玩笑呢!”
“没和你开玩笑!小子!”花姐凑过来,让我越发痴迷的还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跟我来!”
没问我同不同意,马东锡伸手攥住我手腕,另一只手将我狠狠地推着向前,跟随花姐来到厨房。厨房里堆砌着乡村里还能见到的土灶。灶台的烟壁上贴着一副给灶王爷的对联: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四个字的横批被撕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女”字,我猜之前完整的横批应该是四个字“岁岁平安”。一股无名风嗖嗖吹过,我感觉到空气中盛满着阴森的气息。
花姐拎起大锅,露出灶头,从上点了一把柴火扔下灶炉,火势很快旺起来。花姐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交互掐动扭在一起像是一截纠缠在一起的麻花,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入山诀”,是给本门弟子招魂用的。
花姐右手掐诀,探出左手,手腕一紧捏住我的脖子,我咽喉一呛,只能张开嘴。灶头上的火蓝盈盈的又夹杂着紫和橘红色,成一朵花形,随着花姐的手势缓缓向我飞来,确切的说是要钻入我的口中!我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嘴巴想喊却出不了声音,浑身一点力气没有,像是被无形的枷锁锁住一样。
我瞪大眼睛望向马东锡想请他救救我,哪知道那个家伙竟然双眼含泪,那表情就像电影里和得了绝症的女朋友告别的那种。
火钻入我的口中,灼烧着,穿过食道,在腹腔里升腾着。像是干柴遇到烈火,我的身体滋滋作响,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一丝疼痛感,我还能感觉到骨骼被焚化的感觉,感觉到血液被烘干的感觉,以及皮肤碳化时的感觉。
我拼命挣扎却不能移动半步。我的身体化为一道人形的烟,悬在半空。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首先想到会是灵魂出窍吗?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花姐跪在地上对我磕头!马东锡拿过厨案上的菜刀掀起衣服,顺着自己堆满脂肪的大肚子上之前手术的缝合处划开,从里拿出了一个软软的长条搓开双手一摊,抖落成两张薄帛,上头写着密密麻麻如同咒语的字符。我后来知道那是《聊斋异鬼咒》和《鬼门大悲经》蕴藏着无穷无形的能量。
马东锡将符帛交给花姐。花姐马上重新点了两个灶头,手腕一翻,两道明火蹿出点燃符帛:“九曲文武天地魂,天灵昭昭轮回门,生死归主,天地启灵!”话音刚落,两页帛化为两道金色的烟,晃晃悠悠与我悬在半空的人形烟搅合在了一起。
瞬间,我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将我缥缈的身形包裹着,一束紫色光芒笼罩的通道在我面前缓缓绽开。
我被吸入到了通道中。不知过了多久,我见到了刘一手!
刘一手穿了一件阴阳八卦袍端坐在一把柞榛木四出头官帽椅上。紫金黑三股烟晃晃悠悠地围着他打转,忽上忽下,三色烟渐渐又合拧成一股,恍恍惚惚地就现出了我的身形。
“刘哥!这是哪里!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堆棉花絮漂浮在空中晃荡着,“我,我,这是怎么了?!”
“没错,我是死了!”刘一手端坐在我面前抬头淡淡地说道,“我是鬼,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