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八九一年,光绪十七年十月初十,杨悦春得到情报,建昌绿营驻贝子府的士兵已经返回建昌接受检阅。杨悦春觉得机会来了,他放出舆论,说敖汉贝子达克沁已暗中调集了一千多蒙古兵,假托打猎,预备杀戮汉民,抢夺土地。
杨悦春号召道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杨悦春派出王增丶王幅联络齐显丶杨连元丶杨坤丶郭洛九丶李斌等人,聚集了八百多人,集中在杨家湾子,准备起事。
杨家湾子,杨悦春的老巢,村口空地上用木材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竖起了五色旗,黄丶青丶赤丶白丶黑五种颜色的旗帜被风吹得呼拉拉地响。对应着高台前的五色旗,排着五行道徒。
金丹道徒们听说杨悦春号召起事,纷纷聚拢过来。杨家湾子聚拢了一丶两千人。杨悦春把这些金丹道徒用黄丶青丶赤丶白丶黑五色旗分为五队。
高台上两侧,各排列了四面从戏园子抢来的大鼓,八名膀大腰圆的道徒轮圆了膀子砸鼓,鼓声震天,摄人心魄,道徒们内心的邪恶被鼓声激发出来,愈加癫狂躁动,一个个眼睛烧得血红。
金丹道徒们每人发一件白色坎肩,前后都有一个黑月亮,上面刻红字。高台前,又建门旗两面。门旗前设一祭台。
石明坤陪着杨悦春走上高台,杨悦春仰望天空,双手高举,嘴里呼唤奇怪的法语,向天祈祷。突然双手放下,鼠目现出一丝寒光。
石明坤恶狠狠地喊道:"祭旗。"几名金丹道徒推上来一个人,凶狠地捆在门前一根木桩上。上来一名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嘴里衔一把匕首,上前扯开这个人上衣。这个人姓杨,头一天晚上放牧归屯,正在往屯子里赶羊群。突然围上来一群金丹道徒,不由分说把他捆起来,拉到一间黑屋子里。起事的时候,又把这个无辜的可怜人推出来祭旗。
虬髯大汉凶残地豁开杨姓人胸膛,挖出心臟,血淋淋地放到祭台上祭旗。金丹道徒们看到鲜血,又疯狂地嚎叫起来,狂躁地揎臂窜跳。杨悦春阴冷地看着虬髯大汉祭旗,吼叫道:"走啊,灭了敖汉贝子府。"率金丹道徒们向敖汉贝子府进发。金丹道正式爆乱。
杨家湾子去敖汉贝子府的道路上,一群群打扮的奇形怪状的人手舞足蹈地走了过来。金丹道徒们扛着扎枪丶木棍丶拎着大刀,少数道徒扛着火枪丶砂枪,脸上从嘴角起划一条红线,一直划到耳跟。有的鼻子染黑。道徒一律戴红头巾,穿白色坎肩。兴奋的手舞足蹈,宛如一群妖魔鬼怪下山。蹦蹦跳跳向前走。
队伍中簇拥着八个大木架子,每个大木架子上摆放一面大鼓,大木架子伸出八根木杠,八名道徒扛着杠子抬着架子向前走。每个大木架子上站一名彪形大汉,赤**膛,扎一根红腰带,头上裹上红头巾,疯狂地砸鼓。
队伍前还有八名道徒,一手拎一张大锣,一手轮槌敲锣,锣声嘡嘡。八名道徒手举大钹,咣咣地敲。大鼓丶大锣丶大钹都是从戏园子抢来的。
道徒们还从寺庙抢来了别列,一名道徒扛在肩上,一名道徒呜呜地吹。
杨悦春已经把金丹道徒们蛊惑的失去理性,他们的大脑不再独立思考,完全机械的接受杨悦春的指令。他们颠狂的向敖汉贝子奔去,沉浸在在狂热中,根本不去考虑他们将犯下万刧不复的罪恶,必然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杨悦春得意的笑了,通往皇位的道路上,他需要愚昧的金丹道徒做他的炮灰,这些金丹道徒是献给皇位的祭品。这些愚民们已经被他煽动起仇恨,去为他的皇位拼命。杨悦春将踏着这些愚民的尸体,还有那些即将被当作敌人杀掉的无辜的农民牧民的尸体,奔向皇帝宝座。
敖汉贝子达克沁在贝子府里坐卧不安,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地面不宁,教派猖獗,达克沁忧心忡忡,心慌意乱,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建昌绿营驻贝子府的士兵已经返回建昌接受检阅,贝子府更空虚了。达克沁不相信有人敢攻打贝子府,但还是加强了戒备,督促府兵巡夜,早早就关上大门。
贝子府外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达克沁心里疑惑,什么人在贝子府外唱戏?达克沁让府兵去门前瞭望。杨悦春带领金丹道徒们很快包围了贝子府,门前瞭望的府兵慌忙跑回来报告达克沁。
达克沁战战兢兢登上门楼,看见金丹道徒密密层层围住了贝子府,吼声震天,嚎叫着:"冲进贝子府,杀死达克沁。"一波一波的往上冲,火枪子弹呯叭的射进府里,砂枪喷出一片火光。
达克沁顿时脸色变的苍白,手脚发软,瘫倒在门楼上。几名侍卫费力的把他扶了起来,达克沁一脸绝望,贝子府里只有几十名府兵,建昌绿营驻贝子府的士兵已经返回建昌,他怎么抵挡两千人的围攻?达克沁声嘶力竭的朝府兵喊:"快上城墙,开枪,开枪。"
府兵们手中握的是鸟铳,城墙上摆放台枪,火力比金丹道徒猛,又有城墙做依托,府兵们知道金丹道徒冲进来就是一个死,拼命抵抗,挡住了金丹道徒的冲击。
金丹道徒笃信杨悦春的法术,自持有金钟罩护身,挺着扎枪,举着大刀,有的拎着钢叉,扛着铡刀,叫喊着肆无忌惮的向前冲。画着红线的脸庞扭曲的象地狱里钻出的鬼怪,有的还穿上从戏院里找来的彩衣,活脱脱一群牛鬼蛇神。
杨悦春要让金丹道徒们疯狂起来,让金丹道徒把大鼓搬过来,又去拿来大锣丶大钹丶别咧,排在金丹道徒后面,杨悦春亲自指挥十名壮汉轮圆鼓槌,疯狂的敲响八面大鼓。
大锣嘡嘡,大钹咣咣,别咧呜咽,躁音中人们心醉神迷,金丹道徒们更加颠狂,吼叫着向前冲。
府兵们一排枪弹射过来,冲在前面的金丹道徒们倒下一排。其他人停住了脚步,正在思忖金钟罩护体怎么失灵了。杨悦春不让金丹道徒有思考时间,命令壮汉更加急促的敲起大鼓,督促金丹道徒们向上冲。
府兵们的枪弹更密,金丹道徒们攻不上来,战场上僵持起来。杨悦春见状不禁急躁,手握火枪冲过来逼着金丹道徒向上冲。
金丹道徒们的火药用完了,杨悦春下令把火药车推上来。火药车停放在贝子府大门外。就在这时,府兵的一颗子弹击中了火药车。"轰"的一声,火药车炸出一团火光,一团乌云腾空而起,四丶五名在火药车周围的金丹道徒全身着火,被崩到半空中。
城墙上的府兵吓的魂飞魄散,他们看到城墙外冒起一阵烟火,烟火中有人腾空而起,窜向半空,以为金丹道徒真的能腾云驾雾,坐席升天,喷火杀人。驾起火云来杀他们了。一个个手脚麻木,再也端不动枪,连滾带爬的滚下城墙,钻到墙角树根下,把自己塞进角落里,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
杨悦春攻不下贝子府,正在焦躁,突然发现贝子府枪声停了,杨悦春大喜,马上叫道:"快找根粗木头,撞府门。"督促金丹道徒抱着木头去撞府门。
金丹道徒们找来一根原木,几个人抱着撞向府门。一阵撞击后,府门被撞开,杨悦春狂叫:"冲进去,杀光里面的人。"
金丹道徒们象一群嗜血的魔鬼,蜂拥着冲进贝子府,他们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藏在角落的府兵一一被搜索出来,押在院子里,逐人用扎枪刺,铡刀砍。院子里惨叫震天,血流成河,尸体躺满各个角落。
一群金丹道徒搜出幼童,一扎枪刺穿胸膛,举在空中取乐。金丹道徒搜出女人,拖到墙角,几个金丹道徒围上去奸淫。金丹道徒邪教本性充分暴露出来。
贝子府内所有人,除了长孙色徳赉布越墙而逃,全部遇难。达克沁一家三十二口不分男女老幼都被屠杀。
杀光贝子府内所有人后,金丹道徒更加癫狂。他们又冲进附近的王子坟村疯狂屠杀,挖掘喀喇沁王陵,贝子府周围村屯一千名多蒙民被杀。贝子府内血迹斑斑,府外尸横遍野。
砍杀停止了,踏着遍地尸首,杨悦春来到大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龙袍穿上,戴上一顶五色帽,坐在一把大椅子上。石明坤带头跪下去,满院子金丹道徒都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着脚下一片跪倒人群,杨悦春心满意足,称帝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坐在上面,仔细品味万人跪拜的感觉,站在人生顶峰的的自豪油然升起。杨悦春又把贝子府改为开国府,大肆分封官吏,武圣门金钟罩的李国珍被封为扫北武圣人。
金丹道爆乱后,在理教的林玉山,武圣门金钟罩的李国珍在各地率几千人响应,暴乱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蔓延,十日之内,各邪教会道门纠集数万人,绵延千里,热河丶卓索图盟大地上。
暴徒们举着五色旗,戴着红帽子,画着鬼脸,扛着扎枪丶大刀丶火枪丶抬炮,队伍前面还有几个人敲着大锣,吹着别咧,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的冲向村屯乡镇,不分老少屠杀平民,抢劫财物,焚毁房屋。
暴徒们连躲到山林里的人都不放过,组织巡山队,对山林进行搜索,捕杀躲到山林里的人。
金丹道暴乱四十八天,十几万人被屠杀,数千村庄被焚毁,千里山河飘摇,黎庶炭炙火烤,百姓尸横遍野,田野白骨森森,民众逃离故乡。
十几万人逃往北方扎萨克图王旗,他们九死一生,逃出金丹道的屠刀,惶惶然逃往北方。难民们苍皇出逃,衣食无着,都是避开大道,穿山越岭。
老幼病残已经精疲力竭,无力行走,倒卧路旁,难民们困顿无助,相抱痛哭,悲声放数里相闻,病弱者冻僵冻死道旁,有孕妇在雪地上分娩婴儿,连一件包婴儿的衣服都没有。婴儿死活听天由命。
难民跑到洮儿河下游,来到了巴彦昭丶呼仑布哈,乌泰王爷正在放荒,人们留下来给揽头当佃户丶耪青。攒点钱就从揽头手里把地买过来。
良久,色格图老人才从往事中回来,他早已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池震宇等人被色格图老人讲的惨绝人寰的往事震撼。许久,池震宇才问道:"这就是跑学好?"
色格图老人点头,说:"扎萨克图王旗巴彦昭和呼伦布哈这一片的外旗蒙古人就是跑学好来的。我们没银子向乌泰王爷交押荒银,就租不到乌泰王爷的放垦地,只好从揽头手里租地,给揽头耪青。巴格塔拉寺庙的大喇嘛七十八就是大揽头。我们都租他的地。"
池震宇问:"你们不准备回南边了?"
色格图老人说:"都不想回去了,南边家被烧了,地也被诺彦(贵族地主)收去了,回去也活不了。就在巴彦昭住下去了。洮儿河下游的村屯都是土默特丶喀喇沁丶敖汉逃难的蒙古人建的,后来有些早年闯关东的山东人在奉天附近的朝阳丶土默特活不下去了,又向西逃荒,也来到巴彦昭和呼伦布哈。"
池震宇问:"怎样才能租到乌泰王爷的放垦地?"
色格图老人说:"有足够的银子,找乌泰王爷租放垦地。没有银子,只好从大揽头手里租地了。乌泰王爷的亲信,扎萨克图王旗台吉色楞汪保就是大揽头,替乌泰王爷放垦呢。"
池震宇问:"乌泰王爷在哪呢?"
色格图老人说:"在王爷庙街,扎萨克图郡王府就在那里。沿洮儿河向北走,就找到王爷庙街了。"
池震宇回头对鲁振邦丶高奉武等人说:"我们继续向北走,去找乌泰王爷。"
清晨,太阳刚刚升到东边山顶,孙双喜和石家富就把马群赶上了山坡,韩玉柱丶赵有田忙着修理马车,杨三风带领妇女刷洗锅灶,升火做饭。人们都在为继续北上做准备。
池震宇抬头看看清朗的天空,信步向山坡爬去。山坡上绿草萋萋,远远望去,绒嘟嘟象铺上了一层长绒地毯。池震宇心情愉悦,站在山岗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