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拳头很快硬了,我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
“那我想请问这位朋友,”他听到我跟他说话摆出一副很认真在听的样子,“你作为一个每天只会浪费氧气和营养针剂的人你不会感到羞耻吗?”
他怒了,但好像忍着呢,“这位朋友,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好吧?我每天辛辛苦苦地跑这么远来报道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相反,你不觉得自己挂着个研究所所长的名号在这儿玩儿不太好嘛,我都替你臊皮,只是没好意思告诉你。”
“我们没用处?那你捏着鼻子别吸我们制的氧,把你今天早上注射的营养针剂都抽出来。”我想打他了。
阿姨们都来阻拦我,“阿恒,别跟他计较。”“喂!到底谁把你找来的?你现在不用努力了,提前下班吧!”张阿姨说的。
“不知好歹!”记者气冲冲地走了,我心里的火还窝着,就是下不去。
我才注意到,Bliss似乎很受欢迎,他穿上干净的衣服很快就有了现代人的样子。阿姨们都围上去,对他问这问那。
“欸,小伙子,多大了?”
“有对象了吗?”
“哪里人啊?”
“是阿恒带回来的朋友吗?”
……
Bliss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他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只能通过眼神向我求救。不是自认为很聪明吗,怎么被困在这里了。
我还是觉得应该帮他解围,不然他要生气了真可能把我们一锅端了。
“好了……”我还没上前刘阿姨就把我堵在那儿了。
“欸,这不是何恒吗?啥时候要对象啊?我家刘二妹儿可一直守株待兔呢。哈哈哈!”刘阿姨就是喜欢开玩笑,刘二妹是我们实验室里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研究员,但我觉得她对我真没意思,人家一天到晚都在实验室要不就是图书馆泡着呢。
“找啥对象啊,不耽误别人。”我不好意思地开口。从前我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撒腿就跑,现在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我强行把Bliss拉出来,说:“走了。”我故意揪了一下他的小卷毛,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走了,再说一句,他的胳膊真粗,肌肉真不错,我猜想他是不是以前在他们星球当纤夫。
他瞪了我一眼,我目光闪躲,开始转移话题,“呃,你也饿了吧?我们去注射营养针剂吧。”
他又叉着手,漫不经心地说:“我要吃鱼。”
我的天,我扶额,看把你惯的,那儿给你找鱼去。
“没有鱼,就针剂了,将就一下吧。”我劝他。
他很不高兴,一直走在前面而且走得很快。回了房间,我一次性给他注射了两管,因为怕他饿了又要吵着吃鱼。
“这个要注射两个?”他不耐烦地问我,他的饿劲儿还没下去,所以脾气还比较差。
“嗯,对。”我一本正经地胡说,怎么样?骗的就是你。
我的房间在一百多年前是一个堆放卫生工具的小仓库,大概有二十平,放下了床之后还绰绰有余,还可以放一个小书桌。突然发现我竟然没有娱乐,做完实验就回来睡觉,每天都在做实验啊!
大概是在岛上过了一段略显丰富的日子,我开始对自己的生活不大满意了。
“我要洗澡。”Bliss的话把我拉了回来。
“洗澡去人工湖。”那是以前的学校里的一个人工湖,因为没有与外界的河流流通,所以并没有被污染得很严重,我们已经治理过,平时在里面洗澡,喝的水也是由那里的水净化而来的。
“大家都在里面洗?”他问。
“不然呢?”我随口回了一句。
“啧!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他皱了一下眉,说得我好像八百年前一个章台上挥着红袖招引路上有钱人的姑娘。在想些什么啊,外星人也不正经。
“我怎么你了?我怎么没有羞耻心了?黑灯瞎火的看得见个鬼啊!”我当然不同意,我比谁都洁身自好。
“你好意思问吗?你和同你一起参与繁殖的对象在同一个池子里光着屁股。”
“什么叫做一起参与……”他想说的是女朋友、老婆、姘头?难道只要他说得足够迂回就能把自己和我这种“没有羞耻心”的人划分开吗?把我气笑了。
“我不在那儿洗。”他说。哟哟哟,瞧把你清高的,那你别洗了吧。
最后遭罪的还是我,人家外星人嫌弃我们得很,洗澡都要用净化过的水,真不知道好歹。我还给他搬个大桶回房间,真累死我了。
他洗澡把屋子里弄得到处是水。
“今天那些女人是做什么的?”他问我。
我还给他搓背呢,一辈子没被谁这么使唤过的我心情简直坏透了,我说:“你说阿姨们啊?她们是在流水线上生产制氧剂和营养针剂的。”
“哦。”他说完之后半天又没说话。
他又说:“那个刘二妹是和你一起参与繁殖的对象吗?”
这么烫嘴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唉,不是。”我无奈地说。
“守株待兔又是什么意思?”他问我。
“就是一个人养着一头猪每天还要到村口去等着兔子。”我乱说的。
“意思就是他不仅和你一起参与繁殖,还有别的人是吧?”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我。
“是啊。”我笑了一下,这聪明劲儿真把我笑死了。
“你有和谁参与过繁殖吗?”他老脸不红一下地问我。
我老脸倒是一红,“没……”
“是因为你地位太低而没有在人类社会中获得交配权的机会吗?”
交配权是什么权利?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权利。
“嗯。好了,先不说了。”我觉得和他说这些感觉很古怪,觉得就像你作为阴间的人就不要再管阳间的事了那样。
他要喜欢怎么误会我就怎么误会我吧。
晚上我和Bliss挤在一张床上,我连翻身都不敢,生怕他睡迷了会把我杀了。
一眨眼,Bliss也在这儿混了半个月的日子了,姨姨们都很喜欢他。经常有人给他送土豆,我嫉妒死了,我每天干活儿的人还只有针剂呢,凭什么这软饭让他吃,真急死我了。
我早就萌生了要赶他的想法,之前觉得得把他留下来是害怕他出去造孽,但现在看来他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得跟着我混日子。
我经常问:“你之后打算去哪儿?”
他说:“没事儿你少管。”
今天晚上我本来在实验室待着呢,外面突然狂风大作。我只觉得烦,什么时候成功的喜悦再来攻击我一次吧,我的实验很久没进展了,最近出现的那一批奇怪的生物没有什么共同点,但他们都长得极恐怖,就像《山海经》里的一些画像(我无意冒犯,但真的很像)。
只是那风刮的,那雨下的,很异常,我赶紧跑出去了。天灰蒙蒙的一片,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救命,但雨声太大了,我又觉得我这是又出现幻觉了,因为这些绝望的喊叫是我无法破解的梦魇,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环绕了我将近三十年。
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我在向天祷告,每当遇到人力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我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求神拜佛了。
我离开实验室回到房间,一路上并没有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赶紧摸上床,发现Bliss不在旁边,但我没管那么多,我只想赶快睡过去,睡过去就什么都好了。
睡觉是我逃避生活的方式,但如果不逃避一会儿我会撑不下去的,我只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我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这一晚我睡得很糟糕,我梦见所有人都被捆上推进了人工湖,而作案人正是Bliss,而我被绑在树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地球后来又变成了灰烬,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我死后我的灵魂守望哪一片土地呢?
我醒了,枕头湿透了,我擦了擦脸,走到外面去。
天还未破晓,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水“滴滴嗒嗒”地落下来,落在水洼里。
我往实验室走,我的视线很模糊,大概是因为还没睡醒。
我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立刻定住了。
我往那边奔去,我想早一点面对,这个过程很快的,我早点面对,早点把他们的尸体收拾储藏好他们就早一点安心。
我近视一千多度,我把眼镜摘了,这样就认不出谁是谁了,这样就不用难过这么多次了。每一次就让我难过一下吧,但我早就成了一个泪人。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只想哭。
Bliss出现了,他正要说什么我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并没有还手……我真想立刻杀了他,但他死了阴谋就无法揭开。
“总计死亡人数六百二十一人,房屋损毁四座……”刘二妹在念报告,我已是心如死灰。有时候太绝望了,就觉得地球如果真的要毁灭,人类如果真的要消失,请快一点吧,别折腾我们了。
我躺在屋顶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快点走过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