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青年起身,看着守城士兵点了点头,一人身前,一人回家布置。
“咯吱”一声。
城门被推开,孙林源领着几十位百姓出城,准备带回遥城曾经的护城之躯。
随着众人走出城门,来到城前。
一股隐约的血腥气从远处飘来,循着气味而行,来到一片空地之上,但见眼前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具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头破额裂,肢残体破,脑浆四溅,血水横流,滴滴血水渗入泥土之中,泛出一片黑红之色,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烈了,引得一群食肉的飞鸟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暗夜阴云密布,苍茫大地之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触目皆是残肢断臂,还有那翻滚角落的颗颗不屈的头颅,战死的兵士还睁着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空的一角,空中的飞鸟俯冲而下,落在血污斑驳的尸骸之上,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长刀和利剑都折损残破,半掩在泥土和尸骨之间,在昏暗的夜色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幽暗的苍穹下漂浮着一朵朵浓重的乌云,几只秃鹫从参差的云层后悄然飞来,在低空盘旋着,发出阵阵高亢刺耳的叫声,时而俯冲而下,落在满是血污的尸骸之间,时而又受惊飞起,伴随着渐渐远去的鸣叫声,眨眼消失在了云霄深处。
城中百姓看到眼前的场景,纷纷跪倒在地,望着还未被掩埋的孙家军,泪眼婆娑。
看到孙学文的尸首,孙林源忍不住心中伤悲,跪在尸体前,仰天长啸:
“吾父一生为朝征战,首战便先登夺旗,身姿勇冠三军,战倭饮马瀚海,其名威震华夏。”
“如今,家父风烛残年,仍旧敢带领孙家军对阵东瀛,此战无一存活,血染遥城,却被说得投敌叛国,真是可笑至极啊!可笑至极!”
见状,一村民急忙扶起孙林源。
“孩子,我们都知道,还是快快带回孙将军的尸体吧,怕那周亮反悔,恐怕孙将军和众将士尸首,遥城都进不去了。”
“一切事宜,我们等安顿好孙将军再说不迟,不要一时冲动。”
听述之言,心神归心。
收起无尽的悲愤,孙林源领着众人,还是将遥城剩余未埋的孙家军,带回了遥城,其余众将士,掩埋在了遥城一处荒地,却无法立碑。
孙学文的尸体则被带回孙家,放于准备好的棺椁之中。
办完这一切,所有人带着无尽的悲伤,只能先回各自之家。
月色渐无,乌云遮空。
深夜,一黑衣人影悄然站在城中一角,一破草屋旁,此处刚好可以看到城楼,她那俊俏的脸庞由粉红变成苍白,嘴唇变得铁青,一股幽怨、慑怒之气使她的美貌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她把仇恨咽下肚去,脸憋得像烧红的铁块,洁白的牙齿执拗地咬着薄薄的下嘴唇,目光从城楼望向屋中的老者,深鞠一躬,身影渐渐消失在这黯夜之中。
次日,天明,孙家全城带白,为孙学文吊孝送行。
遥城上下,举城相送,纷纷聚集到一个单薄的宅院外,此宅院不大,朴素至极,正是孙家宅院。
时辰已到,众人准备从院抬棺而出,就在这时,大队兵马出现在孙家院外,将院子重重包围。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孙家刚要出院,林东坡便让众村民外出查看,外人如若强攻,便要护住孙家二子逃出。
众百姓出院,也是看看今天如何定断,安能不可入葬。
就在一众围院之军站好之时,孙家正院门前士兵向着两侧挪开,两匹黑马缓缓而行,顺着空地慢慢来到院前。
“哒哒哒”的马蹄声,代表着“他”的来到。
慢慢,马蹄声停住了,两匹马背之上各端坐一人,一前一后,一个是昨日而来的周亮,而另一个,却是四品朝官陈安群,是被派来查询孙学文之事的主官。
只见在马上,周亮向着陈安群抬手作揖。
“陈大人,这便是那孙学文家了,具体事宜,已经明报,剩下的还望大人明断。”
周亮说完,向着陈安群一番挤眉弄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个有什么奸情一般呢。
听完周亮的话,再看着他的眼色,陈安群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随后摇了摇头,顺手一捋身上云雁绯袍,随即起身下马,周亮见罢,急忙也跟着下马而来,大步来到陈安群身旁,一幅小人姿态。
陈安群是朝中四品文官,看上已有不惑之年。身穿云雁绯袍,脚上穿着高筒官靴,高个子,方脸盘,长得很魁梧,下巴上有一颗黑痣,那双眼睛在白天中闪着木讷之光,使人觉得很是粗犷,完全不像文官。
陈安群下马之后,眼眸四转,脑中打量些什么,随即回头,看向周亮,不断的眨眼,开口问道:
“你谁啊?”
这一问,直问得周亮有些蒙。
心想:合着这文官来城,自己给领过来,说了一路话,人家不认识自己?
周亮回头想来,这陈安群不可能如此啊,想不明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的回答:
“禀告大人,小人新任遥城守将周亮,您这次前来,不就是处理孙学文投敌叛国之事么,现在我们到孙学文家了,有何评断,还望大人处之!”
听着周亮的话,陈安群似乎若有所思一般,一会点头,一会又忽然摇头。
过了一会儿,陈安群看向百姓,向着孙家院中喊道:
“那个,我就是刚才这个周亮说的朝中四品大官,这么多人围着院子,怎么?要造反啊,派个管事的,出来给我交代一下,孙家事宜全权由我决断,懂么,就是他这个罪名,成立不成立,我说了算!”
听到这话,众多村民心中一喜,觉得可能这孙学文的事情还有转机。
院中的孙夫人在棺椁前悲痛,听罢,便要走出,被大儿子拦住,孙林源看向林东坡,便和老者一同走出院子。
片刻,两人便来到院前,向着陈安群拱了拱手,随后孙林源和林东坡便把所知孙学文的事情说了一遍,直说的众多村民心中百感,热泪盈眶。
听的陈安群那是一个感动,回头便对着周亮就是小拳拳捶胸口,嗔怪道:
“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孙学文做那么多好事,你还来坑人家,臭不要脸。”
直锤得周亮连连咳嗽几声,眼睛瞪大,目光中透着大大的不可思议。
周亮心道:这是哪里来的二缺,是朝廷派来的吗,两句话就倒戈,什么玩意啊。
心中所想,脸上还得赔笑,低声的对着陈安群说道:
“陈大人,我来此,是上方所派啊,您不是知道么,有令啊,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啊。”
听着周亮的话,陈安群眼神微眯,抬眼看着周亮: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你难做,今日如果给孙学文定投敌叛国之罪,我怕这遥城百姓动乱,差不多意思意思吧,让你在这有个脸。”
周亮听罢,不可思议的瞪着眼,急忙感谢,忽然看着陈安群的身影更加高大。
他也害怕,毕竟五万百姓,孙家威信太高,揭竿而起,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如若能控制住民愤,他也能保住小命,虽然孙家世代传承忠良,万一呢,这陈安群也是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啊。
孙家不亡,周亮亦安。
随后陈安群转身看着遥城孙家长子孙林源,缓缓开口说道:
“光凭你们口说无凭,我也没法全信,而且这个新任的周亮,也是奉命行事,遥城有人上报,说孙学文投敌叛国,这才派周亮过来,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去者可是你们遥城之人,是谁我也不可明言。”
“今日听其所然,吾乃上禀,孙学文虽无投敌叛国,却也私自出城,置遥城于危,按律孙家二子,发配边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本官被你们的故事感动了,要不然全家带走。”
听着陈安群的话,孙林源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救命之恩,如若评断投敌叛国,十五之上的人,皆发配充军,哪有几人能活,何况家中有母,怎能经得起周波劳累。
陈安群说罢,起身上马,这时候,他冲着周亮挤眉弄眼,大拇指和中、食二指不断摩擦,点中其意。
周亮急忙点头,向着孙林源和林东坡二人说道:
“此事乃是陈大人宅心仁厚,冒死为孙家平反,为表达心意,我周亮奉上多年积蓄白银百两,以示感激。”
听罢,林东坡脑中一转,如若不随,恐怕这陈安群有变,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路数,但总体来说还是好的,随即接着周亮的话,也拍着胸脯,缓缓说道:
“老朽也随城中百姓,奉上家中之财,还望陈大人笑纳。”
听着林东坡的话,陈安群那是笑得合不拢嘴,浅笑中,说道:
“大家尽力就好,我可是冒死为了你们孙将军,稍后便回,你们把吃喝,钱财都放到我身后那些随行马车上就行,统统登记在册,你们的孙将军,会记住你们的恩情的,去吧。”
说罢,陈安群骑着马,消失在了孙家院门口,周亮也紧随其后,带着大队人马,一起从孙家院外向着酒楼而去。
看着远去将士的背影,和地上踏起的尘土,百姓露出了微笑,孙林源也回到院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孙夫人。
而一众百姓之后则纷纷回家筹钱,尽着自己最后的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