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器仁压低了嗓子:“那天我刚从茅房回来,身体舒服,精神头也好得不得了。”
“我本来打算去林有泉房间里找点零食吃。”说着他看向林有泉,林有泉嘴角抽了一下。
林有泉是和他同一个屋舍的。距离很近。并且经常像仓鼠一样藏吃的。
“但是他竟然在自己的门外边安上一把铁锁,岂可休!朋友之间一点信任没有。”
“然后呢?说重点!”海可可看见沈器仁东拉西扯,急忙催促道。她和林有泉参加的是同一个地方的道试。
“然后我就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为什么我生来就这么爱睡觉,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是不是有人或者神在天外天,色迷迷地看着英俊的我。”
方觉尘看见一片的人都用手抚额。
“您多虑了。”方觉尘道。
“我那时候是这么猜测的,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说不定我们的世界就是一场梦,一个怪胎做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得了。”沈器仁眨眨眼,看着方觉尘说道。
众人倒也没继续催促。
“然后我觉得这样乱想疯了怎么办!于是我就入定去了,想要清一清杂念。”
“我那时候也没想着找经脉,但是突然间我就感知到了经脉,也就在那一瞬间,一种明悟在我心底浮起,这个世界是虚无的梦,只有我的梦才属于我,是我的真实,是我的道!”
“就是这样咯!然后我就意感入道,瘦了好大一圈,我爹看见我一定心疼得掉眼泪!”沈器仁说着,狠狠刨了一大口米饭。
众人听着沈器仁的话,相顾无言,若有所思。
“他疯了!”海可可一针见血地指出沈器仁身上的“优点”。并且做出最后的总结:“我们无法学他!”
沈器仁耸耸肩,他继续说道:“在我感脉的那天,我就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从那天起,我就叫遗梦道人。你们不要再叫我沈器仁了。这名字真难听!”
众人违心地夸了一番遗梦道人的名号。之后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关于经脉什么样子,经脉有关的其他问题在书本中多有记述。
然后过了几天,遗梦道人就和方觉尘等人辞别了,临行前还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觉醒了一个神通,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哦,我现在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做事情。”
方觉尘不解地问他:“你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不是以前那样子,是我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可以做事情!算了,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就像你们不明白我的道。”这就是遗梦道人在文风道院说的最后一句话。
花千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可惜再也绑不了沈器仁了!”
那天之后,方觉尘开始没有那么拼命了,而是张驰有度地做课业和学习知识,练剑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时光又向前流逝,第二个感脉入道的人是名号无虚子那个道童,他拒绝了办什么宴请,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令人惊讶的是他既没有选择去离歌道院,也没有选择留在文风道院,他选择了下山回家。
众人祝贺之余,问他下山回家的原因,他没有回答。众人问他的道悟,他则以沉默相对,也因此他下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相送,除了方觉尘。
看见竟然还有人来送自己,他对方觉尘说了一句:“我叫左无影。”然后潇洒离开。
因为年龄小,白云子监院护送他和他的仆人到了九连山外围,据说一路平安。
眨眼见又到了过年的时候,方觉尘的身体虽然一直在进步,但是始终感脉不了,他告诉自己不要急。
在文风学院的第二年,腊月十五的时候,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
整个文风道院银装素裹,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方觉尘还是和以往一样早早地过来砍柴,虽然自身大有长进,但是想一斧头将柴劈成五等分,还是太难了,如今的他倒是有能力劈完一座小山似的柴,但无法做到一炷香之内。
至于一旁的花千千,她还是将斧头当成锤子用,起初不知道弄坏多少斧头,后面干脆做了一个钢制的斧头给她砸,连斧刃都没有开封。
锤的声音惊天动地,后来声音渐渐变小了,与之相对的就是四散而开的木屑变得越来越小。
毫无疑问,她的武功更加厉害了。
直到这大雪封山的一天,她就站在方觉尘的旁边,一斧头将木柴锤成白雪一般的碎片,并不是每一片都是均匀的,但是这无关紧要,因为她入道了。
花千千就在方觉尘的旁边感脉入道了,甚至不是在入定的时辰。不对,其实花千千在砸木头的时候也在入定。
她将斧头往旁边一扔,笑着对方觉尘说道:“灵根子,我感脉入道啦,原来这就是入道!这就是经脉啊!好有趣!”她在原地蹦蹦跳跳,脚下像是安装了一个弹簧,跳得老高。
方觉尘一时没反应过来:“千千子,你入道啦?”
花千千笑眯眯地点点头,凹了个造型秀自己道服下的肌肉:“我厉害吧!”
方觉尘嘴巴张成一个鸡蛋状:“这也行!?”
旁边的两位同是砍柴伐禾课业的道童,相处了这么久,早就知道他们的姓名,一个叫钱长生,一个叫秦天赐。两人都拱手表示祝贺,神色倒是挺平淡的,并无羡慕的神情。
方觉尘于是也不做课业了,陪着花千千到混元殿将事情上报了上去。
这一天方觉尘整个人做事听课都心不在焉,他的内心似乎有一个人在轻轻地诉说“就剩我一个了”。
隔了一天,花千落告诉方觉尘,他言道:“千千打算去往离歌道院。”
方觉尘点点头,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选。
花千落接着又道:“不过千千恳请先在文风道院再待一两年,白云子道长同意了,他也会在此期间教导千千。”
方觉尘疑惑地看向花千千:“千千为什么要先在文风道院再待一两年,为了课业的道尘丹吗?”
花千千笑嘻嘻地说:“为了等你啊,要是我们都走了,你不就一个人啦!都没人陪你玩啦!”
方觉尘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不必这样,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的道悟是什么?”
“哼哼!我以前一直觉得力量无敌,但是后来发现用再大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完成课业,然后我明白了,属于自己操控的力气才是力量。”
“然后你知道呀,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力气,我发现控制自己的力气是一件好有趣好有趣的事情,而且我发现这世间所有东西都围绕着力气。”
“大雪的飘落,人的呼吸,都是力气,然后我就觉得,道会不会也是一种力气,只不过比较特殊。然后我就入道啦!”她伸出自己的拳头,将两只小拳拳对撞在一起。
方觉尘记得这双手,本来是厚厚老茧的手又重新变成白白嫩嫩的。
就是这两只白白嫩嫩的手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但是有一股超强的气流在双拳之间升起,将方觉尘的道袍和衣袖吹得飘动不休。
房间的东西也都东倒西歪,花千落在一旁喊道:“夭寿啦,我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你又弄乱!”
花千千扬着小脸说道:“力就是道!这就是我感悟的。要想说清楚很复杂,那是一种特殊的感觉,我借着这种特殊的感觉摸到了经脉”
花千千又道:“你猜经脉是什么手感。”
“书上说每个人的经脉手感都是不同且无法比较的。我不知道。”方觉尘说道。
“经脉是像水一样滑滑的,我想要用力握,它就会从我指缝间溜走的感觉,好奇妙。”花千千手掌虚握。
方觉尘微笑着说道:“那我让芳芳今天晚上做顿好吃的,大家一起吃!”
“老规矩,要两桶米饭。”花千落怪叫,千千子在一旁大笑。
此日之后,方觉尘砍柴干脆也不用斧头了,他直接用他那把小铁剑开始劈,后来又把木柴横着固定在半空,他再用剑刺,总之怎么开心怎么来。
说来也奇怪,他这样子搞,木柴倒是被刺开得均匀了很多。
对于梅花望星,因为梅花桩的路线是一个又一个圆形,视线会到处乱转,很难数清星星,总会在转身的时候漏掉星星。
方觉尘心里也在想,人的视线是有盲点的,怎么克服这个问题呢?恐怕这个问题也很关键。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他想象天空其实是地面,地面其实是天空,他在天空中行走,俯瞰着地面的星星。
这样一来,他的头也不再那么晕了,他的心神也更加的专注。七星步也走得更加顺畅了。
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坏消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浴的作用渐渐变得弱小了,方觉尘身体的敏感程度似乎到达了一个瓶颈,身体的气力倒是还在增加,毕竟是长身体的年纪。
他的视力,听力,触觉,味觉,嗅觉,还有第六感增强的越来越小了。
其他的道童到了这个时间点也陆陆续续感脉了,虽然不是很多。
方觉尘的内心开始慌了。
他问自己,他每天都问一遍自己,问着天空的星星,问着春雨冬雪,问着九连山脉的大地。
“我的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