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教官办公室。
雨点敲击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模糊了视线。
雾气朦胧，泽法静静地看着那逐渐隐没在暴雨中的苍老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掐灭了最后一根香烟。
“泽法老师……”
气质清冷的祗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泽法的身后。
她担忧地看着面前那掩饰不住疲倦的背影，轻声开口。
泽法摇了摇头，布满岁月沧桑的眼神渐渐恍惚起来。
他好像梦呓一般说道：
“正义……很艰难呢……”
祗园闻言沉默。
是的，相比起那些追求自由自在、行事无拘无束的海贼来说，海军的正义……的确很艰难。
任务和家人，
责任和梦想，
哪个更加重要？
即便是平日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卡普中将，这注定是一个无比煎熬的选择。
为了给自己的亲孙子出气，他揍了罗恩一顿。
这个是他作为亲爷爷的私心。
但为了让未来的海军英雄能够走得更远，他把押送孙子‘火拳’艾斯的机会，送给了罗恩。
这是他作为海军的责任，也是他作为前辈对后辈的栽培和期许。
英雄？
哪里有什么从天而降的英雄。
都不过是一个个鼓起勇气挺身而出的凡人而已。
既然是凡人，就注定有情感、有弱点，他们会感受到痛苦、经历过失望，也会陷入迷茫和疲惫。
卡普有错吗？
那毕竟是他的孙子，作为一个迟暮的老人，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孙子，有什么错？
罗恩有错吗？
作为海军的将领，他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践行正义，讨伐海贼，自然也没错。
那么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真是一个让人作呕的时代啊……”
这时候泽法忽然骂了一句。
祗园闻言一怔，紧紧地抿起嘴唇。
是的，或许错的，是这个该死的时代。
这个扭曲了是非观念、歪曲了对错价值的……时代。
——这个该死的大海贼时代！
……
……
滴滴答答，
雨势渐渐变弱。
淅淅沥沥的雨点在大地的水泊中点缀出凄美的圆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罗恩才勉强恢复了些许体力，艰难地从地上站起。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上的血痕，踉跄着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一路走在路上，
不时有军校生和负责巡逻的海军卫队见到罗恩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大惊失色地走过来想要搀扶他去军部医院接受治疗，最后都被罗恩摆摆手一一拒绝。
受伤自然是有的，但这相比起罗恩之前在那么多次战斗和厮杀中所承受的伤痛，简直不值一提。
毕竟卡普并不是真的要把他杀了。
他连霸气都没有用。
那个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大半辈子的糟老头，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内心的……无力。
沿着熟悉的道路，罗恩缓步走入马林梵多的墓园。
墓园大门前的那一行字在雨中依然显得深刻而坚韧，仿佛给予了罗恩无穷的力量，让他精神一振。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墓园。
熟悉的坟墓前，昔日名震世界的两把名刀交叉倒插在地上。
有一道气息森严冷峻的高大身影坐在墓前。
“萨卡斯基大将。”
罗恩缓步走到那一道身影后，沉声道：
“很感激您在元帅府所做的事情。”
萨卡斯基没有回应。
他只是埋头处理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罗恩看了过去。
只见萨卡斯基一手拿着一把剪刀，一手拿着一束长势鲜艳的蔷薇，神色肃穆、一丝不苟地修剪着。
罗恩一愣。
不得不说，这是很难想象的一幕。
那个神色阴沉、眼神中永远充斥着杀意的萨卡斯基，竟然会这样安安静静地修剪花朵。
这是一个无比违和的画面。
咔嚓……咔嚓……
偌大的墓园中顿时寂静下来，只有鲜花枝叶被剪断的声音。
几分钟之后，
萨卡斯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弯腰，双手把手中那一束修剪得干净、整齐的血色蔷薇，轻轻放在墓前。
“火烧山曾经是老夫的副官。”
萨卡斯基忽然开口道。
罗恩瞳孔一缩。
火烧山中将……竟然曾经是萨卡斯基的副官！？
这可是连他这个穿越者都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温柔到了骨子里，一个血腥强硬而暴戾……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人，竟然曾经是最亲密的上下级战友关系？
“很奇怪对不对？”
萨卡斯基笑了笑。
不得不说，萨卡斯基这家伙……即便是最简单的微笑，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萨卡斯基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可他的语气却比这空气还要冷。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了这家伙决定跟老夫分道扬镳。”
“老夫并没有阻拦。”
“因为他太软弱了。”
罗恩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萨卡斯基却是直接抬起手，
“不要误会，老夫没有不尊重他的意思。”
他指了指墓前的蔷薇，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接受老夫的这束花的。”
“抛开跟老夫一些理念上的差异，他是一个很优秀的海军。”
“他配得上这两把倒插在这里的刀，也配得上老夫的这一束花。”
萨卡斯基顿了顿，缓缓转过身，眼神漠然地盯着面前满身伤势的海军少将：
“既然你带着这一身伤势到来，那就意味着，你见过卡普了？”
罗恩点头。
萨卡斯基又问道：
“那么你也知道……战争即将来临？”
罗恩再次点头道：
“卡普中将委派我去执行押送‘火拳’艾斯的任务。”
萨卡斯基淡淡道：
“很好。”
他再次转过身，看向面前漫山遍野的坟墓。
“老夫说的软弱，并不是懦弱、也不是胆小、更加不是实力上的强弱。”
“而是在某种必要时刻来临时，做出必要行动的……果断！”
听到这里，罗恩陷入沉默。
萨卡斯基却没有理会罗恩的沉默。
正如过去无数次、无数年一样，
他从来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
只是冷漠地、坚硬地，
如同一块海边的礁石般，
做着自己认为必要的事情，
说出自己认为必要的话。
“海军需要一场变革。”
萨卡斯基握紧拳头，神色冷酷道：
“……一场彻底的变革！”
“退让、困顿、懦弱、失败、求稳……整个大海贼时代开启以来，我们海军所做的，就只有这些。”
“窝囊的、软弱的、无能的这些！！”
他的眼神中渗出疯狂的光。
“但这一切，对于正义来说毫无意义。”
“不管你相信与否，老夫将会在这一场战争中，向整个世界展现海军的威严和强势，老夫将会在整个世界的瞩目下，带领着海军走向最辉煌盛大的胜利！”
他再次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海军少将。
“罗恩……这个问题老夫问了你很多次……”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老夫问这么多次。”
“但因为你，老夫愿意再问一次。”
“因为在你的身上，老夫看到了那种‘果断’。”
“这已经足够。”
萨卡斯基抬起头，语气桀骜：
“你……可愿意成为老夫的副官，跟随着老夫执行正义，终结这个大海贼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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