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二月初一。
今日是一月中最重要的大会日,因此,朝会准备的非常盛大而隆重,参会的人数也众多,平日很少上朝的皇亲国戚也来了不少。
但端坐龙椅之上的赵佶显得心不在焉,目光中隐隐泛出期待、担忧、不耐烦的神色。
赵佶的焦躁不安,作为记录陛下每日吃喝拉撒睡的起居郎李纲,很清楚其中缘由。
自昨日外出带回街头卜卦的“齐天大圣”,一个比死去不久的王老志还玄乎的江湖骗子,赵佶就变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尤其是昨夜,赵佶邀骗子一起去了延福宫,居然不带他这个起居郎,明显是避着他,不想让他们二人的谈话被自己听到。
李纲拿起《起居簿》,如实记录下赵佶的这一幕。
“五年,二月初一,大会日,帝心恍惚,魂不在舍。”
发现赵佶状态不对的,还有作为群臣之首的蔡京;官家坐卧不宁、魂游天外的不耐烦相,善于察言观色的蔡京早已瞧在眼里。
本欲打算先率群臣对赵佶歌功颂德一番,尔后再趁机奏报家中失窃丢失李隆基《鶺鴒颂》之事,此刻又强自忍了下来。
作为赵佶身边的老人,几番为相,很清楚赵佶的脾性,若此时敢给官家添乱,下场很凄惨!
蔡京不引领发言奏报,以蔡京马首是瞻的一应蔡党,个个皆心思玲珑之辈,也嗅出苗头不对,自不会去触霉头,皆学蔡京装死。
太尉高俅与学士承旨王黼一般,皆是善于奉承拍马之辈,察言观色是其强项,赵佶陛下的神态,让他们乖乖闭嘴,一声不啃。
这下好了,整个大殿静谧地诡异,史无前例!
若在往日,赵佶定会和颜悦色地来一句:“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可今日,群臣无人出班启奏,赵佶也不发话退朝,君臣就这般一个在龙椅上呆坐,一群心思各异之人在殿中侍立,不闻不问。
就这般君臣“对峙”了大约一炷香功夫,忽然殿外隐隐传来一阵嘈杂声。
“捷报!”
“八百里加急!”
“河西大捷,斩敌三千级,复土千里!”
赵佶精神大振,猛地从龙椅上坐起,一扫脸上焦躁,仰天大笑。
“来了,朕等来了,果然应验!”
殿内顿时大哗,知情的若有所思,不知情的互相窃窃私语,相互打听。
急报一入大殿,内侍总管杨戬上前接过,刚要呈给赵佶,赵佶摆摆手。
“当众宣读!”
杨戬会意,转身面向丹墀内外众大臣展开急报,清清嗓子,大声宣读起来。
“臣童贯谨启陛下,臣遣熙河经略使刘法将步骑十五万出湟州,秦凤经略使刘仲武将兵五万出会州,臣以中军驻兰州,为两路声援。刘仲武至清水河,筑城屯守而还;刘法与夏右厢军战于古骨龙,大败之,斩首三千级,收复国土千里之遥。”
杨戬念完童贯的捷报,丹墀内外顿时嘈杂喧闹,人声鼎沸,犹如菜市场一般,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惊地无以复加。
杨戬见机的快,率先在九阶之上跪下。
“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为天下贺!”
蔡京也反应过来,继而暗自懊恼不已:“怎被这太监抢了先,拔了头筹!”
“为陛下贺!为大宋贺!为天下贺!”
其他大臣反应也不慢,纷纷跪地,或真或假,皆复一言。
赵佶面色潮红,轩轩甚得,他很享受这种被歌功颂德的感觉,端坐龙椅,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贺喜陛下!”
不待赵佶从兴奋中转来,后宫太监匆匆进殿,跪倒在地,对着赵佶就是一阵谄笑。
“陛下,巳时,王贵妃为官家诞下第二十七位帝姬!”
双喜临门?
赵佶再次猛地站起,离开龙椅,在九阶之上走来走去,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激动;继而又冷汗森森,内心的恐惧在慢慢滋生。
“贺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疆扩土,添丁增口,双喜临门。莫说是帝王,即便是庶人,也会喜形于色。
对于赵佶的反应,众人皆觉乃人之常情,无甚稀奇。
可此刻的赵佶,心中弥漫的恐惧多于喜悦。
“一一应验了,意味着我的申福帝姬只有两天可活,她才两岁多啊!”
“意味着,我几十个子女,满后宫的女人,皆要丧于‘天狼星’之口!”
“意味着,我也要被那宿命里的‘天狼星’熬做灯油,成为千古帝王之耻!”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赵佶一刻也不想再待在大殿之中,他要去寻“齐天大圣”,找化解之道。
“蔡太师,朕后宫有急事,今日朝会就此作罢,众卿家若有急事,烦太师与枢密院、政事堂合力处置!”
不等蔡京等反应过来,赵佶已迫不及待地转入殿后,出了崇政殿,直奔寝宫福宁殿。
陛下都走了,蔡京、高俅、王黼等大臣,熬灯点蜡准备了几日的奏本,没能在朝堂“大放异彩”,全变成了一团废纸,各自面面相觑一番,无奈散朝,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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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
西门庆望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求自己救女儿命的赵佶正二品婉容王月宫,满心难堪。
“我是骗子,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之能!”
“我也不是医生,没有救命的良方!”
“我穿越没有系统,不能随心所欲改人生死!”
西门庆很后悔,很想抽自己两嘴巴。
当初若非多事,欲拉一把杨志,结果编造出一个谎言,人非但没救下,却把自己搭了进来!
如今,这谎话越来越多,越陷越深,自己将自己活活架在火上烤,眼看就要被烤糊,没有活路了!
“大师,求您救救我的申福妹妹吧,爹爹说您神通广大,可以逆天改命,定能治好申福妹妹。”
金枝玉叶,容貌天成的康福帝姬赵福金,“噗通”一声,也跪在了王月宫身边,眼睛通红,一滴泪珠悬在眼帘,晶莹剔透,颤颤巍巍,只要微微一眨眼,定会滚落而下。
那晶莹里,西门庆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有种感觉,若赵福金的泪珠滚落,他也将会随之坠落!
这颗泪珠,看似轻如鸿毛,却让人难以承受,至少西门庆有种感觉,他的生命难以承受其轻!
西门庆一脸无奈地瞅着跪在自己眼前祈求不断的“姐妹花”,心中酸涩不已。
“唉!这姓赵的一家人,不把本郎君逼死,誓不罢休啊!”
叹息一声,西门庆起身,行至赵福金面前。
赵福金虽只有十三岁,却已出落地秀丽端庄,倾国倾城;且天资聪颖,言谈举止得体优雅,为人仁孝,非宫中其她姐妹可比拟。
一旁的婉容王月宫,别看只有十六岁,却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为赵佶生下第十五个儿子沂王赵时,她才十一岁!
“你且起来,申福命该如此,非人力所能为!”
赵福金是晚辈,西门庆可以拉她;王月宫就不行,是赵佶的女人,在满殿侍女、太监的注视下,他还得避讳。
“你骗人!”
赵福金兀自跪着不起,噙在眼眶的泪珠,终于滚落而下,仰望着西门庆的脸上,布满悲戚、哀伤!
“你咋知道我骗人?看穿了?”
西门庆心猛地一揪,犹如遭遇重锤,忍不住仓惶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