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忙将候在鸣銮堂下的管家翟谦喊上来。
“今日谁进过这鸣銮堂?”
翟谦一愣,见蔡京父子二人目光阴冷不善,便知事情不妙。
“今日乃相公进宫与官家论画之日,熟识之人皆知,因此不曾有人前来拜见。即便很少往来、亲近之人,也未曾有一人上门。”
翟谦是府里的老人,蔡京自然信得过,但今日明明有人来过这鸣銮堂,而且在这里待了好一阵子,眼下这幅字就是在这书桌上写的;除此之外,屋内的《千里江山图》也没了踪影。
“不不,一定有人上来过,翟谦,你去问问四周的守卫,到底是谁进过这鸣銮堂。”
翟谦出去向护卫打听消息,蔡京又与蔡鞗两人满堂踅摸,检查是否还少了其它东西。
还好,一番查验下来,能想起的物件,皆原模原样地留在原地,唯独少了《千里江山图》。
下楼去的翟谦,很快又上来了。
“相公,问清楚了,四周的护卫皆言,除了西门庆,无人来过鸣銮堂。”
“西门庆?对,是了,定是他!”
蔡京想明白了,定是这西门庆不满自己刁难不见他,因而偷了《千里江山图》泄愤,匆匆逃出汴梁城,连夜回了恩州!
“护卫可看到西门庆带东西出去?”
若真是西门庆偷的,蔡京倒不怕东西找不回来,反倒高看西门庆一眼,这厮果然是优秀的商贾,很识货!
被蔡京一提醒,翟谦眼皮一跳,忙连连点头。
“有的,护卫看见,西门庆进鸣銮堂时背着一个包袱,出来的时候,还背着包袱。”
“对了,小人记起来了,西门庆的包袱,是用府上房里的床单临时打的,小人在府门口见到他将包袱丢进了马车里!”
蔡鞗大怒,没想到西门庆这厮胆子真大,居然敢在太师府明目张胆地偷东西。
“爹爹,您放心,明日一早,儿子便派人前往恩州,向西门庆追讨《千里江山图》!”
蔡京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恼怒西门庆不但打他的脸,还偷他的心头肉,这口恶气,定要狠狠出。
“告诉陈文昭,给老夫狠狠查西门庆,若他办不好,老夫就让梁世杰去办!”
“哼!西门庆,这次老夫教你做人!”
明日还要入宫,蔡京心情郁闷,未在鸣銮堂停留,起身出了鸣銮堂,回后堂休息去了。
月上中天。
整个鸣銮堂不见一丝烟火,寂静地落针可闻。
此时,鸣銮堂外,高悬的匾额后,伸出一颗脑袋,他四下观望一番,如灵猴般一跃而下。
绕到一处窗前,缓缓撬开窗户,闪身而入,期间,未发出半点声响。
“哦,原来,今日那看似光明正大,却鬼鬼祟祟之人,是恩州清河的西门庆,是个同行呀!”
“不过,能在太师府护院众目睽睽之下盗走名画,也是个胆大心细的狠人,俺时迁很少佩服人,西门庆,你算一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河北两路路府州县悬赏通缉的“臭名昭著”贼偷,“鼓上蚤”时迁!
借着暗淡的星光,时迁四处打量鸣銮堂里的陈设,东摸摸,西蹭蹭,看得他眼热不已。
“啧啧!这些摆件,绝非凡品,拿到市面,定能卖个好价钱!”
移至堂内中堂处,灵巧地跳上太师椅,一个转身,盘膝趺坐。
鼻子微动,侧脸看向紧挨的供桌,三碟精致诱人、形制各异的点心,一字摆放在案,他顺手抄起一碟,一边嗅着满堂残留的沉香,一边惬意地大口嚼食。
“这太师府的厨艺,果真非同凡响!”
不知是否饿了,三两下,一碟点心见底。
时迁昨夜早早便潜入太师府,一边躲避府里的看家护院,一边四处查探太师府的藏宝之地,一番下来,让他大开眼界,咂舌不已。
到了太师府,他方知什么叫有钱人!
金银钱货堆满房,粮食药材挤破仓!
“真真是富有,这若给贫穷人家,几生也花不完,吃不掉!”
时迁从未见过这般多钱财,越看越麻木,真真领悟出何为金钱如粪土!
直至黎明时分,时迁方隐藏至鸣銮堂匾额之后,利用白天,继续观察一番太师府里的防卫规律,为今夜出府规划好退路。
让他很意外,居然见证了另一个同行,在护卫森严的大白天,光明正大地从太师府盗走宝物的过程!
一天的饥饿感,终于在三碟点心下肚后稍减。
时迁踅摸着供桌,上面除了刚才的几碟点心外,还有一件供品,“排方玉带”。
顺手牵羊,撩起衣衫,系在腰间。
移至桌案前,瞅见此前蔡京父子谈论的“齐天大圣”留书,时迁盯着落款,忽然眼珠一转,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说的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时爷也给太师留点墨迹做回礼!”
时迁抄起桌上的毛笔,揭开砚台蘸蘸墨,一边邪笑,一边在“齐天大圣”下方奋笔疾书。
“敬谢不敏。鼓上蚤时迁留书为念。”
时迁丢下笔,瞥见此前蔡京父子谈论的卷轴《鹡鸰颂》就摆在案头,抄在手上掂了掂,又朝中堂望了望。
“听人说,这蔡府最值钱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书法字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时迁跳上供桌,麻利地将中堂也揭了下来,扯过供桌上的围布,与《鶺鴒颂》裹一起。
背起包袱,转身就要离去,忽见桌案上有一方玉印,玉质白润细糯,犹如截脂,顺手抄起,揣入怀中。
“这块玉,正好拿出去换钱沽酒!”
时过三更,太师府寂静无声。
时迁出了鸣銮堂,瞅好方位,一跃而下,借着黎明,踩着事先选定的路线,逃出了太师府,消失在黑夜之中。
就在时迁刚刚离去不到半炷香功夫,睡不踏实的蔡京又回到鸣銮堂,后面还跟着睡眼惺忪的蔡鞗。
“五儿,爹爹刚刚遗漏了一个问题,骗子‘齐天大圣’定是西门庆,可翟谦明明看到西门庆出了汴梁城,却为何又在马行街摆摊卜卦算命?”
“还有,你不是说这‘齐天大圣’被官家接进了大内吗?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老夫不能再等,须早早进宫,提醒官家,戳穿西门庆行骗伎俩!”
仆人替蔡京父子点亮鸣銮堂里的灯,整个鸣銮堂又亮堂了起来。
蔡京匆匆行至桌案处,准备拿上《鶺鴒颂》与西门庆留下的证据进宫,突然伸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尔后,直挺挺朝后倒去。
多亏蔡鞗跟在身后,见蔡京突然后仰,急忙扶住,才免了蔡京一劫,他自己也瞬间吓醒。
“爹爹,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
蔡京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一个劲指着桌案。
蔡鞗看向桌案,早先“齐天大圣”的字迹下面突然又多了一行字。
“敬谢不敏。鼓上蚤时迁留书为念。”
急忙朝四周观望,中堂不见了,供桌上的排方玉带失踪了,桌案上的《鶺鴒颂》也没了踪影!
“又遭贼了!”
“‘鼓上蚤’时迁,何方蟊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