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开始蔓延。
灰色而阴沉的天空与建筑,在一如既往、一尘不变的电子暖阳里,显得格格不入。
短短一周,孢子释放地点的密集程度超过防疫局和警方的想象。
在大众猝不及防之间,一夜之间,四处爆发,很快,感染病例的人数,就超过了整整3万。
这还仅仅局限于珠宝街市。
虽然孢子在空气中传播度极低,可它们溶于水,还极耐高温,而,城市浴场,成为它们传播的有利渠道。
躺在水浴中日夜狂欢的人群,在不知不觉间,于第二天,纷纷出现了或轻或重的症状。
一时间,伤亡、焦虑,恐惧、愤怒,强行将人们从虚假的快乐虚拟树洞里扯回现实。
面对现实的死亡,亲人的离去,无时不在的讨论,强化的焦虑,对立的观点,愤怒的争执,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在虚幻阁里,争吵更是家常便饭。
从互联网诞生之时,人与人的交流,由远距离的慢思考,一下拉进至虚拟的、即时的伪虚拟世界。
大脑皮质联合区上,快速又即时,且不假思索便能脱手而出的文字,至少证明,人类的思维,直愣愣碰撞在一起时,彼此之间倘若对立,便将是一个比核爆更恐怖的毁灭性过程。
将两个不假思索便输出观点撞击的那一刻,愤怒爆炸了,炸毁了理智的世界。
这种爆炸的进程在虚幻阁随处可见。
很快,虚幻阁的客服接到类似的海量投诉:
用户A:“为什么你们的角色不能做出碰撞体积?老子要和那个王八蛋打他妈的一架!”
用户B:“你们他妈的感官阈值为什么不拉满?”
用户C:“从没见过你们这么烂的管理!”
用户D:“能不能给他妈的喷粪的傻逼禁言了?你们的禁言服务呢?你们他妈的连禁言服务都他妈做不出来吗?”
[系统提示:用户D因为语言过激被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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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川大厦,办公室。
“那可,你看起来不太好。”同事路过那可的办公桌,“要不要我帮你去请个假?还是……你也感染了?”
“我应该没有,我没事的。”
那可摇头,面色苍白。
“如果你有去过疑似爆发感染源的地方,一定得去找医疗组看看。”
同事关心地问,接着放出公放,给她看最新更新的感染地图和水流轨迹:
“你仔细看看,在不在你家附近?”
到底,她还是认真看了一遍。
“没有,应该是没有。谢谢你,我等会去做个体检吧。”
其实,那可度过了惊慌的一天。
先不说,她的同事们看起来都十分愤怒这件事……
为什么,在她上下班路上,有这么多拿着武器的人?
那些平时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游行队伍,现在看起来越发混乱混沌、情绪化。
标语上写着:
“操这个世界!”
或者写着:
“不救人,没病床,就捣蛋!”
“操你妈的世界!KKK!”
那些人的神色,让那可害怕。
可偏偏她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眼看,宏川大厦就在500米开外,那可加快脚步,可面前,却涌来另外几组游行民众。
上面标牌写着:
“下地狱去吧!”、“世界和平”、“民主在哪里?”
又或者写着……
“救自己或救我们!”
“烧光他们!”
“消灭所有怪胎和基佬!”
“孢子干爆同性恋!”
“孢子干爆老白左!”
“请对话解决矛盾,世界和平!”
“清除种族主义分子!”
“禁止堕胎!生命在逝去,我们要新生!”
“疫苗!疫苗!疫苗!”
“疫苗是阴谋!警惕!”
“警惕亚裔趁机偷工作!”
“提高交税标准!”
“让没价值的人滚去一层!”
带着这些标语的人,手里,举着一些“大家伙”。
有些看起来,像自制的机械,那潜在的杀伤力,让那可有些害怕。
他们迎面走来,那可躲闪不及,一下被交杂在三波人流之中,她如一只小船,在人群中被撞来撞去。
风暴中的船总会让人心生绝望。
这种绝望来自于随时可能面临被海水和风浪淹没的恐惧。
但此时,最令那可恐惧的事情在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将在何时重重砸向那水泥路面。
又或者说,这些人群,根本不给她任何一个确定的契机,让她明白自己将在何时摔倒。
其实,她也许没有任何机会摔倒。
因为,他们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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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间,那可奋力冲出人群,往前扑倒时,擦伤了手肘和膝盖。
血液从伤口处流出,疼痛让她皱眉。
只不过,她好像走到了反方向,现在,那可离宏川大厦只剩1000米。
大批警察开着飞车落下。
“无关人群请离开现场!女士,请离开!”穿戴齐全的警察推着人群向外走,防爆盾和浮在半空中的推车,已经架起一道防线。
举着枪管,警察催促那可离开。
好,现在,她离宏川大厦还有1500米,需要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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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在绕远路的过程中,没有再出现大量的游行人群。
但是……
宏川大厦门前站着一个人,举着一杆绿油油的圆柱长管。
男人背靠宏川大厦,远望着游行人群,身着灰色衬衫和西裤。
灰色衬衫内,居然是一件带着各色印花的短袖,上面印着一本燃烧的《圣经》。
下方还写着一段标语:
[火燃经教派]
旁边路过一个踩着飞行滑板的小男孩,他的皮肤黝黑,脸上因运动而布满汗水,那些汗水反射出的光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金属光泽。
“嘿,老兄,在拍电影?”
小男孩问那人。
“额……嘶,嗯。”那人不自然地抽出栓子,拔出内设插捅,架起设备。
“嘿,你的摄影团队呢?我记得虚幻阁上那些都有专业团队,你的只有手机内置摄像吗?”
左看右看,男孩打量着他的手机接口,下车,把喷气滑板关掉,撑在地上,双肘搁在板子上方,十分悠闲。
“嗯,对。”
“剧本是什么?要瞄哪个?”
“看到那边一团乌压压的怪物了吗?”
“哎?哪个?”
“那个。”
听到他的话,小男孩不明所以,只得继续眯着眼睛,朝他指的方向张望。
“你等会看看就知道了。来,退后。”
那可心惊胆战,赶紧加速跑开。
就在她刷卡进门的时候,听到轰隆响声,霎时间,宏川大厦的玻璃似乎都为之颤动。
她骇然转头。
高亮的爆破火光在远处喷起,烟尘四射,建筑和玻璃塌了一地,水管爆裂,水花溅出,可那如滋水枪一般程度的水流,根本没办法吧这等程度的火光熄灭。
惊叫声从远处传来。
不断有黑色的、身上沾满焰火的人从火光的舞台中走出。
犹如在腹中早产的婴儿,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路边。
那始作俑者已然不见踪影。
而小男孩却还撑着滑板,依在路旁。
只听,他在惊诧间,嘴里吐出爆破音:
“操!酷得跟他妈真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