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门佛郎机和更多的虎蹲炮,很快就安放在了角楼的四周,有了七八个黑洞洞的大管子坐镇,面向指挥使府内院,防守的压力瞬间低了一大截。
根据韩虎透露的消息,包括他在内,整个指挥使府的亲兵统领一共有十人,上面,则是包括李忠在内的,四名义子都尉,下面,则是近千人的亲兵武装。
虽说一晚上只是短促的交了两次火,但李让手下的亲兵已经是损失惨重了:一百多名亲兵直接倒戈不说,两轮强袭下来,包括都尉李忠在内,倒在火铳枪口下的,足足就有一百多人,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不过守在正门角楼上的王斌等人也没办法直接攻进指挥使府中,毕竟手上就这么几百号人,数量甚至还不如受到重创之后的亲卫们,贸然发起进攻,多少对守军有些不尊重。
大同城中,呼和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大,火药库爆炸的大火已经蔓延开来,整个大同,像是在大火上烧开的沸水一般,愈发的喧闹!
反倒是大门前的两座角楼上,神机营的官兵们三两成群的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装备,显得无比的安静。
“汤指挥,城中的战事究竟如何,我和王斌从驿馆中出来少说也有三个多时辰了,按理说,大同城内真正铁了心和大明做对的,只有马青和那一千瓦剌骑兵,怎么会拖延那么长时间?”
本就急性子的徐彬已经是火烧屁股了,瞅准四下无人,一把抓住了汤文瑜的护手,压低嗓门,用只有包括王斌之内三人的声音小声询问道。
“谁说石帅要去围马青和那一千瓦剌骑兵了,记住,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想要赢,马青不重要,李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中驻守的三万多大同兵马,以及和瓦剌人勾勾搭搭的城内一十三家商号!至于马青和李让,有我们兄弟在,就行了!”
黑夜,隐藏了三个人的面容,可王斌似乎能看到汤文瑜脸上的冷笑和徐彬暴怒的面容,这一刻,他,还有眼前加上降兵总共六百多大明神机营的官兵,都已经上了石亨的牌桌,就像田忌赛马一样,这六百多人,就是下等马,一步,就跳到了敌人不得不救的核心。
至于地方的上等马,自然是李让手中的一千多亲兵,和马青手下的一千瓦剌骑兵。
只要能够钉死这两股敌人,群龙无首的大同驻兵和商户们,早晚会被石亨一口吞下。
到那时候,手握将近五万大军,别说眼前的这两千多敌人,即便是游弋在宣大之间的十万瓦剌主力前来,石亨也有了一战之力。
这就是名将,立于不败之地,以堂堂正正之势碾压对手,即便是被人当做棋子的王斌,也只能长舒一口气,将胸中的郁郁吐纳出来,然后一把按住了即将暴起的徐彬。
“汤侯爷,您贵为信国公汤和的后人,亲自来趟这趟浑水,我们兄弟两个也算是认了;既然现在大家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不要再藏着了:咱们只守着正门,只怕现在指挥府求援的书信已经到马青的营帐了,他,究竟什么时候杀到?”
咻~
砰!
王斌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城东,马青驻军的方向上,一支烟花扶摇而上,在黑色的夜幕下,绽放出一朵鲜红色的火花。
“王兄弟,你这嘴,真的是开光了!说曹操,这白脸的曹贼,可就真的到了!兄弟们,备战!”
千匹战马一起轰鸣的声音,一时间压倒了城内所有的喧嚣,朝着角楼的方向席卷而至。
几乎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信号,战马呼啸奔腾的声音就是最好的信号,一时间,指挥使府中,也是一整密集的鼓声,原本安静到乏味的府门角楼,霎那间,似乎变成了整场风暴的中心!
“徐千户,你和韩虎百户一起防备下指挥使府内侧的家贼,王兄弟,你和我一起,看好门外的外贼,弟兄们!”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汤文瑜却兴奋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猛地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我汤文瑜知道,大家伙从顺天府的北大营出征前,看到节帐里站的是我,心里都在嘀咕:一个落魄了的国公府里走出来的公子哥,凭什么能一跃统帅神机营的五千人马?”
街巷中,厮杀,喊叫,火器激发的轰鸣,这一刻,都被汤文瑜嘹亮的声音压制了下去:
“阳山口,数万的厮杀,咱老汤,没有怂过,大同城,咱们风餐露宿,咱老汤,没摆过灵璧候的臭架子,虽说大家伙亲近,但还有好多人估计又要嘀咕:这公子哥,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好好的侯爷不在顺天享清福,非得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吃苦头!”
“可咱,没办法呀!”
“老汤家的族谱里写着呢,我的曾祖东越王汤和之前的列祖列宗,只有姓,没有名,活着,是鞑子的奴婢,死了,连块地都没有,就连太祖洪武爷,都只能用一张草席,埋葬了他的爷娘!”
“汤家每一代男丁,都是看着这血淋淋的族谱,一夜夜,被噩梦吓醒的!”
“现在,这群鞑子又回来了,他们做梦想的都是,怎么将咱家的田地,变成他们的牧场,把咱们的爷娘妻子,变成他们的奴隶,咱老汤虽说武艺稀松,但,绝不惯着这群鞑子!”
汤文瑜嘶吼着,颤抖着,举起手中长刀,血贯双目,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
“杀鞑子!弟兄们,我汤文瑜别的都不成,可家里几代人积攒下来,多的是钱,活着,回了顺天府,我包下八大胡同,供大伙可劲儿乐呵;死了,托兄弟把腰牌卸下,江南,顺天,看上的土地家里分五亩,银钱,能搬得动的随便拿;一颗鞑子的脑袋,朝廷给五两,我汤文瑜,给五十两,娘的,不过了,杀鞑子!”
杀鞑子!
冲天的杀气瞬间从角楼上下迸发了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都似乎包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整理着自己手中的装备,静静的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一整忙碌中,王斌却突然感到腰间似乎被人塞进了一个四方坚硬的东西,扭过头去,却是一脸坚毅的汤文瑜。
“兄弟,这是灵璧候的印信,若是事有不济,麻烦你带着,冲出重围,给汤家,留个念想!”
王斌点点头,战马的嘶鸣声,犹如钱塘大潮,奔腾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