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根据章应的指示,离开迁辽县,汇入了同文大道的人流。他一路向北而行,直奔那皇城而去,凭借宋昭交给他的通行文书以及一张胡人面孔成功进入了皇城。
皇城内人群奔流不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这夜幕低垂之时,各处闹市所在仍火树银花,灯红酒绿之所,笙歌婉转。
厚朴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循着记忆的地图,最终找到了一处小院,他用宋昭告诉他的方式有节奏的敲击院门,不一会儿院门打开,一个中年壮汉站在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壮汉的身影如同一尊仁王像。他冷冷的打量了厚朴一眼,皱了皱眉头道:“咋是个生面孔,还是个胡人。”
厚朴眼中透出一抹锋芒,见他一直将自己堵在门外,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卷书信,在他面前展开。那壮汉脸色微变,接过书信,说到:“章大人的印,确实是他的字迹,进来吧。”
厚朴跟在壮汉身后进入院子,院内只有两个人,皆负坚执锐。那壮汉让狼在屋外稍等片刻,便带人走入了屋中,拿出了一面符牌,其上刻着“参知政事”四个大字,身边跟着一人,手中拿着一幅软甲。那壮汉抱拳道:“章大人的信俺看过了,这是李大人的牌,李大人凭此认人,只有携带符牌李大人才能确定你的身份,本来是由俺去接李大人。这幅软甲也是章大人交代的,可防刀剑劈砍,效果惊人,俺们在外城的兄弟已经探明,那耶律兴已经进城,必是为了李大人而来,传闻他身手不凡,杀人如麻,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请万万当心,接到李大人后便回来这里,俺们会一起护送。刚才是俺有眼无珠,毕竟在这龙潭虎穴之内,还请兄弟见谅。”
厚朴点了点头,换上了软甲。与几人一起坐在院中,就着火把的光,最后一次确定路线以及各大衙门范围。厚朴算了算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但他知道他得走了,于是便推开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留下的三个护卫,将物品放回了屋内,随后回到了原位继续沉默地等待。
厚朴并没有直接前往约定的地点,而是掉头先回了外城,直奔东边的兴仁县,那里是探子回报的耶律兴的负责区域。
厚朴的眼神渐渐冰冷,淡淡的思绪在他心中奔涌。他凭借敏捷的身手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以及高处的望楼,随着警戒力量的加强,他明白自己已经接近了这里的中心。他匍匐在一处屋顶上,死死地盯着那幢深宅大院,那里有着重兵把守,那就是他的目标。前方已经无法再前进,但是他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厚朴微微拱起背部,右手紧紧握住刀柄,摆出了准备扑击的姿势。但就在他眼中的冷光迸射到极致之时,院门突然打开,一个男人带着一队人马走了出来。
厚朴硬生生压制住了即将扑出的势头,但眼中的凶狠却未被压制,反而更为狂猛的冲击着他的内心,如同巨浪拍岸,拍碎了他内心的宁静。
果然是他!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心乱如麻,过往的缕缕思绪浮上心头。
婴儿在襁褓之中瑟瑟发抖,却没有一点哭声,而襁褓却躺在陋巷的垃圾堆中,没有一人发现。
一个商队伙计为了解决内急手忙脚乱的跑进了这个陋巷之中,发现了这个孩子。他觉得是冥冥中的天意,他将孩子带回了家乡,留在了自己居住的村庄,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孩子在精心的照顾下渐渐长大,虽天生不语,但孩子十分聪慧,深得家人喜欢。在他六岁生日那天,家人放任他去村边的田埂玩耍,他却不知不觉在田埂下睡着了。当他悠悠醒转,却只见养育他的家已经笼罩在了火光和浓烟之下,他拼命跑向自己的家,看到自己的家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面前站着一个手持长刀浑身染血的恶鬼。
男人脸上带着猖狂的笑,看向少年,伸出手向他抓去,少年拼命逃跑却徒劳无用。这时出现了另一个头戴斗笠的武人,他击退了那个男人,救下了他,收留了他,训练了他。但少年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他本来有另一个名字,但如今,他只是狼。
他为了复仇而来。
他仍记得这张脸,即使上面多了岁月的刻痕,他仍旧记得。一道声音在他心中响起:“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让我更多的感受你内心的阴暗,憎恶、仇恨、愤怒,皆化为嗔!”看着那个男人自自己身下的房屋前经过,他眼中的光由铮亮突然黯淡,渐渐沉寂。他看着他离开了这里,耶律兴,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个身形瘦削却目光如炬的中年学士走出了开皇殿,内心怅然。“果然还是无用啊,反而惹来一身腥骚,真是空有凌云志,奈何付流水啊。”他摇头叹气,走出了承天门,又苦笑道:“现在先把自己这颗脑袋保住再说吧。”
李至沿着宫城的城墙向西走去,一直走到了留守阁的小巷,随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随后在他本来站立的地方又出现了一道身影,他四周寻找一番,却丝毫未果,于是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待他走后,不远处又浮现出一道身影,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老子当年也是轻功一等一的高手,和我比,差远了。”
当他来到约定之地,却没有见到接应之人,他愣了愣,哀叹一声:“这算上梁不正下梁歪吗,这还能迟到?”这时,一道黑影从房顶跳下,拿着一面符牌。李至见状登时大喜,一巴掌拍在厚朴身上,笑道:“就知道不是老子的问题,不错不错,很准时。我记得不是应该让另一个家伙来接我的吗?哟,还有封信,是章应那家伙的啊,让我看看,嚯,厚朴,好名字。诶,原来如此,你是个哑巴啊,真是想不到啊…这小子还能搞来你这么个帮手,不错不错。”
厚朴看着眼前这位翰林学士,同时也是朝廷的参知政事李大人就和竹筒倒豆子一般在自己面前说个不停,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感觉自己接了个贼活,偏偏自己又回不了嘴,只能忍着。
他当即转身,示意李至跟上,便开始奔跑起来,但没多久他就发现李至不仅跟在自己身后毫不费力,还不停的在和他聊天,一会儿说他为朝廷立下的功劳,一会儿又说他那些政敌怎么样刁难他,还说起曾经在翰林学宫学习时的一些经历。
说到有趣处他甚至还会自顾自哈哈大笑,特别是在说他把宋琪对他的冷嘲热讽全部怼了回去,还把他的一些丑事给抖了出来。看着那老家伙的表情是何等滑稽,让他笑得格外放肆。
而此时他们两人已经在屋顶上飞奔,在屋檐间辗转腾挪,此时厚朴只希望能尽快将这位朝廷重臣带出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