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裴杀人取心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早前几次,谢裴动作生疏,每次剖胸取心时都会溅自己一身血。如今却已经可以做到在一个呼吸间取心同时,不往身上溅一滴血了。
当下,谢裴手里就握着一颗刚刚挖出来的,脉搏还在跳动的心脏。
区别于以往的是,这颗心的主人是一个和尚,一个不久前才生出些佛性的老和尚。
谢裴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杀几个恶人剖心喂狐。
一来二去,他的名声便传开了,可却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因为谢裴杀的虽然都是恶人,但其中不乏一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世人免不得被其外表蒙骗。
但世人并不知情,只以为谢裴是不分好坏、杀人剖心的恶鬼。
尽管事实真相是,谢裴每次动手前都会使用真言咒,纵然手底下命案颇多,却也绝无错杀可能。
于是乎,讨伐应声而来。
其中有官府的人,也有民间游侠。
有心怀仇恨找谢裴报仇的普通人,也有满腔热血意图除暴安良的道士,以及悲天悯人要渡谢裴行善的和尚。
但谢裴天资卓绝,修行进度堪称一日千里。
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便偶尔露出马脚被普通人盯上,谢裴也总能轻而易举地甩开对方。
但面对同为修行之人的道士和和尚,谢裴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倒不是谢裴打不过他们,而是谢裴不想伤及无辜,更不想平白给自己招来横祸。
毕竟追杀他的人里不乏大宗门派的弟子,谢裴平日里躲避沈玉倾就够头疼了,可不想再惹到其他人。
这一日,谢裴又盯上了一批人。
没错,谢裴这次盯上的是一批人,不是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自称‘活佛转世’的光头和尚,手下跟着一批穷凶极恶的山贼。
普通人不知谢裴只杀该杀之人,但这些常年在刀尖舔血的山贼却晓得一二。
人皆畏死,于是一群平日里烧杀抢掠的山贼剃了头发,杀了庙里的真和尚,披上袈裟扮起了救苦渡世的假僧人。
还别说,他们扮得有模有样的。
进庙半年,庙里香火比往常旺了三倍。曾经的山贼头头甚至还冒险救了一个在外流浪,差点命丧虎口的小鬼的命,为此甚至失去了一条胳膊。
好人装久了,似乎就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好人。
深夜,谢裴肩上落着小公鸡,怀里抱着小狐狸走进庙门时,曾经的山贼头子,如今的普渡大师正坐在佛堂前,独臂握着一个小和尚的手,满脸慈爱的教他写字。
大和尚似乎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因此看到对方倒也没有惊奇。
他慈爱的拍了拍小和尚的头,站起来和谢裴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谢裴不想与他废话,施法令满脸疑惑的小和尚睡去后,掌心凭空化出一把利刃。
如今的谢裴已经是今非昔比,只消片刻功夫,就能取出老和尚的心脏。
来之前,谢裴已经取了几个假和尚的命。
搜了他们的记忆一一比对,已然能够确定这老和尚手握数十条无辜人命。
熟料,谢裴动手之前,却被小狐狸制止了。
原本安分待在谢裴怀里的小狐狸跳下来,叼住了谢裴的裤腿。
谢裴肩上的小公鸡也一反常态,开口阻止。
“你不能杀他,他身上有佛光护体,是被佛祖承认的信徒。你杀他,有入魔风险。狐狸哥哥也不能吃他的心,渡劫时雷云会更厚重难捱。”
谢裴闻言,挑起嘴角轻轻一笑,道:“是吗?”
他似乎很好奇,一边耍刀,一边同老和尚问话:“常听人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也觉得你剃了头就成了佛,所以不该死吗?”
老和尚双手合十,满脸虔诚,正要开口讲话,却觉胸前一阵剧痛。
他不可置信的眨了下眼,但就这闭眼再睁眼的过程,谢裴手里就已经多出来一颗心脏。
至死,老和尚都没能说上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意识消散前,老和尚前最后听到的,是谢裴淡漠至极的话。
“可惜,我不信佛。”
将心脏抛给小狐狸,谢裴抱起熟睡的小和尚,转身离开寺庙。
“比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更喜欢‘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小狐狸闻言,一口吞下沾染了佛性的心脏,小跑步跟上谢裴。
谢裴连杀人都不怕,他只是吃一颗心,自然更不会怕。
谢裴另外寻了一间寺庙将小和尚放下,却没有离开。
当天夜里,谢裴再次现身小和尚的房间,送了小和尚两个噩梦。
一个,是谢裴杀僧剖心的画面。
另一个,是被小和尚遗忘了的,他全家人的死亡真相。梦里,那个被他憧憬的叫做师父的老僧剃头前,领着一众山贼劫持了他父亲的商队,杀死全部男丁,并奸杀队内女眷的噩梦。
小公鸡觉得小和尚一下子经历太多,会承受不住。
谢裴垂眸,摸了摸小狐狸越发光泽的毛发,淡淡道:“谁知道呢?”
他在小和尚床边待了许久,期间一直用灵力滋养他的经脉,确保他不至于因怒火攻心伤了身体。
等梦境全部结束,天已经快亮了,谢裴起身准备离开。
却在动身前,被满脸泪痕的小和尚拽住了衣摆。
好似梦呓一般,小和尚小声道:“谢谢。”
说话间,小和尚仍闭着眼睛,但谢裴知道他已经醒了。
他俯身,摸了摸小和尚的头。
“这里的住持是真正的圣僧,慈悲为怀。他算到我会带你过来,一直在等我。一见你就说你与佛有缘,愿意将你养在门下。往后的日子里,他会代替你的父母亲人,成为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谢裴说话时慢吞吞的,声音比往常相比,更多了几分温柔。
小和尚原本躺在床上,压抑着哭腔。
听到谢裴的话后,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爬起来,缩在了谢裴怀里,放开声音嚎啕大哭。
谢裴不厌其烦,一直不轻不重的拍着小和尚的背,一直等到他哭累了重新睡着才离开。
寺里的主持一直守在门外,见谢裴出来,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同样的双手合十,同样的阿弥陀佛,眼前这个真和尚比之前那个假和尚瞧着顺眼多了。
谢裴真心实意地回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将站在自己肩上的小公鸡放到掌心,递给了老和尚。
谢裴:“说好的,你要好生养着他。”
纪绒绒:“?”
他急忙跳下来,化作人形,两只小胖手慌慌张张的抱住谢裴小腿,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不要丢下我,哥哥。我很乖的,不需要你养,我可以自己找路边的谷子和虫子吃。哥哥……”
纪绒绒说了很多,说到最后语无伦次,眼泪不要钱一样簌簌地往下掉,砸在地上晕出大片深色痕迹。
谢裴和往常一样,轻轻的摸了摸小公鸡的头,动作却温柔而强硬,轻轻的掰开了小公鸡抱着他的手。
“你可能误以为我是好人,但当时若非小九出手,我未必会注意到你。”
谢裴语气温柔,眼睛也弯弯的,好似在笑,但眼底深处却是藏得极深的淡漠。
“我自保尚且吃力,无法再将你带在身边。何况……”
更何况,谢裴不想平白多一分割不掉的牵扯。所以只能趁着交往尚浅的时候,及早舍弃。
谢裴笑容浅了些,说:“我很抱歉。”
话落,还想要央求谢裴让自己跟着他的小公鸡就眨眨眼,在莫名袭来的困意下睡了过去。
谢裴将熟睡的小公鸡交给主持,带着小狐狸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谢裴离开后没多久,闻讯而来的沈玉倾匆忙赶到。
沈玉倾在寺内查探一番,没找到想要找的人,便只得询问主持大师。
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沈玉倾如何关注谢裴,动作总会比谢裴慢上半拍。
就是这半拍的功夫,沈玉倾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他。
大师肩上立着一只毛发浓密又漂亮的小公鸡,此刻正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着木鱼。
面对沈玉倾的疑问,主持答非所问,只道:“此世留不住他,莫要白费心机了。”
沈玉倾不知想到什么,问道:“连他也不行?”
这一回,主持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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