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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卿园

    那场少见的大雨下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渐渐势弱,第四天放晴,九沽市今天的空气中还充斥着泥土的气息。

    市郊,少君山山后某处,大路也通幽,风景独秀。赵家在这有处鲜为人知的私人庄园,是夏天避暑,忙中偷闲的首选,占地近百亩,屋舍梯次错落,榜山而建,绝对是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一般时候这里都不允许普通人上山,若不是这次比武招“安”的情况特殊,武者们动辄开碑裂石,赵家担心闹出的动静太大而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否则肯定不会把这里显露出来。

    这也从侧面说明那次针对赵汉卿的袭杀有多严重,真是把赵家逼急了。

    庄园外的森林里,一辆古董级别的桑塔纳轿车停在树下,来时压出的车辙已经快被野草重新覆盖,证明这辆车停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车内,主驾副驾的座椅都向后倒着,王不行在副驾座上闭目养神,罗睺在主驾座上挂断电话后,猛然起身将燃烧殆尽的烟头吐出窗外,再咳嗽着将裤子上的烟灰扑散。

    王不行睁眼道:“不会抽烟,干嘛还要勉强自己?”

    罗睺喝口水道:“人总要学会适应一些事。”

    又道:“刚刚是肖叔的侄子打来电话。他说肖叔现在还被官方羁押着,但经过这几天的运作,出来也只是这一半天的事儿。如肖叔所料,出来后限制出境,随时听候传唤。”

    “另外,我家公司的账户也被冻结了。我爸死后,我也‘失踪’,公司所有的项目停摆,内部乱成一锅粥,很多重要岗位都在我爸那些老兄弟的屁股底下,平时的管理制度就不正规,如今嘛,呵呵,只有肖叔出来才能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按大侄子所说,那天咱们走后,官方带走肖叔,清理了现场,我父母的尸体暂放在停尸房。可笑的是,官方居然还能堵到两个偷偷返回大楼的打手,应该是兴安会和独眼龙背后的人派来打探虚实的。呵,真是疯狂啊。”

    “今天凌晨时分,我和黄狗的通缉令正式通告,悬赏十万元!”

    罗睺用妒忌的眼神看着王不行道:“也如你所料,官方真的没有通缉你。大侄子多方打探,官方居然是因为查不到你的身份信息才没法通缉你的。”

    罗睺将脸凑近王不行,“你有什么要坦白的吗?首先你告诉我,你确实是叫王不行这个奇怪的名字吗?你怎么从山上来的九沽市?”

    王不行把脸侧过去,“就走过来的。”

    罗睺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呵呵”。

    这时车门被人拉开,黄狗俯身探头道:“开门了。”

    罗睺立刻下车,车边是附近最高的一颗树,树顶上早早设置好了爬上爬下的绳索。

    罗睺还要借助这东西才能上去,后来一步的黄狗噌噌噌几下就窜到了树中央,毕竟他是安保出身,这不算什么。王不行就更简单了,一个旱地拔葱,再在两棵树之间弹跳两次,便第一个上了树顶。

    罗睺倒着绳索,撇撇嘴道:“臭显摆什呀,还高人呢,一点不低调。”

    片刻后,三颗脑袋并排伸出树冠,都举着望远镜看向赵家庄园的大门口。

    门外禁止停车,各色私人车辆都是放下宾客就走。罗睺透过望远镜念道:“‘卿园’,这是摆明了建给赵汉卿的。啧啧,赵家的老一辈对这个独女真是宠爱。”

    又喊黄狗道:“把大侄子收集来的参选名单拿出来,对照一下外貌特征,好让咱们老王同志有个底。”

    黄狗边拿名单边问道:“肖叔这个大侄子是干嘛的?今天来的可都不是普通人,他竟然还能收集到详细资料?”

    罗睺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将望远镜举在眼前,只动嘴道:“我也不知道,更没见过本尊,只听肖叔经常提到,好像是个啥啥大学里的天才,智商情商双高,长得也很帅,次次提到次次夸,反正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来了来了,又来一个,五短身材,半秃不秃,四十多岁,黑褂灰裤,像个武师……找到没有黄狗?”

    黄狗刷刷的翻着名单,忽然一顿道:“找到了!还真个武师,叫侯赛,奔雷北腿馆馆主,在九沽市成名十几年了。”

    “没了?”

    “没了。”

    罗睺骂道:“就知道个名字有什么用!”

    又问王不行道:“你看着……他的实力怎么样?”

    王不行摆弄摆弄望远镜,这玩意儿他昨天才第一次接触,直言道:“此人面容气促神浊,脚步虚浮,若不是浪得虚名,就是近几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外强中干都算不上。”

    罗睺“哼”了一声道:“透过望远镜看,你不会走眼吧?人家毕竟是成名许久的宿老。”

    “不会。凡在武道正途有所成就的人都知道纵欲是大忌,反其道而行之的人,连被武道同仁承认的资格都没有。”

    “哦……咦,嚯!黑长直…前凸后翘…白丝大长腿,啧啧,这身材我只在电视上见过…转过来了转过来了…草,带什么墨镜啊……额…我怎么觉得她对我笑了一下?”

    “黄狗?”

    罗睺放下望远镜,一侧头就看见黄狗也举着望远镜挤在自己身边,气的一嘬牙花子,用手肘怼了一下黄狗没受伤的那边腰肋,“瞅啥呢,找名单啊!”

    黄狗悻悻然,脸都有些红了,赶紧假装一直在翻名单。

    王不行忽然道:“她应该发现咱们了,有点意思。”

    罗睺又看了看,那女人刚好留下一个进门的背影,“不会吧,这隔着一公里的距离呢。”

    王不行只摇摇头,也没具体多说。

    接下来一个小时,陆续又来了不少人,各型各色的人物都有,罗睺问王不行有没有把握入选。

    王不行说道:“若是名门正派的人还好说,见招拆招罢了。只怕这里面有些人来历不清,相应的武道武学也就奇诡难测,想分胜负就得费些功夫。”

    跟着王不行一句话差点让罗睺从树上摔下去。

    “若是分生死,反倒简单。”

    罗睺抱着树干,狠狠瞪了一眼王不行道:“你别胡来啊,赵家人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让一个杀人无忌的屠夫跟在自家千金的身边。”

    罗睺想起当日王不行杀人时的狠绝,不由得心头一颤,又问道:“当日那个使刀的和矮子肯定是该死,但大排档那会儿,你为什么对一个小混混下那样的死手?”

    王不行放下望远镜道:“是我反应过度了。那人本可以不用死,只是我刚刚下山,没想到现在的普通人也敢随便持刀械斗。我印象中,山下背刀的侠客,持剑的君子,每个都有两把刷子和师承,就算武道不济,身手也不至于如此孱弱。”

    罗睺和黄狗在王不行背后对视一眼,罗睺古怪道:“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无辜的人。那你……多大年纪了?”

    王不行沉默许久才道:“真忘了。”

    黄狗忍不住道:“你是有什么病?还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比如失忆?嗜杀?发狂?”

    王不行摇头,“我从不生病,不嗜杀也不发狂。”

    罗睺试探道:“老王啊,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贼。比如说哈,你要是真发狂,会不会无差别攻击?还能不能分辩自己人?”

    王不行不再看卿园那边,盘腿靠着树干坐下,想了想才道:“嗯……只要对我没有杀心,我应该不会先行攻击。”

    罗睺和黄狗背着王不行,各自用口型一字一字道:“还是会发狂。”

    说完罗睺咳嗽一声,“咱们出发吧,山脚处有赵家的专车接送,跟车再上山也就差不多了。这样刚好赶在参选者的后几名进门,那时候门卫已经很累了,检查不会太仔细。”

    黄狗夸赞道:“看不出你外表这么不正经,心思还挺细腻的嘛。”

    罗睺翻个白眼不理他。

    又半个小时后,三人坐上赵家专门预备的中巴车重新上山,果然听司机说这辆车里的几个人是最后一批客人。

    车上的人里,有一个神俊的小和尚特别扎眼,跟人交谈时怯生生的,自言法号,“不动和尚”。

    九沽市某处,昏暗的房间里围桌列席两排,九个人三三两两的落座,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正在投影幕前挨个介绍播放出半身像的人物。

    “郝大国,大东海物流公司董事长,已死亡。该公司在改革开放初期是名为大东海帮的黑社会组织,二流垫底的帮派,但因为郝大国为人仗义,极少结仇,所以当时这个小帮派在临海那片儿的口碑不错,并不欺负老百姓。”

    “罗静怡,郝大国的妻子,已死亡。当年的第二批海归精英,从无犯罪记录。”

    “肖德忠,郝大国的助手,羁押中。此人年轻时和郝大国结识,二十多年来形影不离。”

    “罗睺,郝大国和罗静怡的独子,随母姓,现在失踪。”

    “黄狗,曾任职私人安保公司,后成为罗睺的保镖。根据监控显示,地库那个死者就是他枪杀的,现也失踪。”

    说到这,中年人顿了一下道:“前段时间在通过市郊的高速公路上,赵家独女赵汉卿被来历不明的武者袭杀事件都听说了吧,那个案子现在由壹组的人负责。这个黄狗就是当时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安保人员。”

    台下无人做声,中年人切回主题道:“独眼龙,最近在九沽市的地下势力中很活跃,为人阴狠。近两年与大东海物流闹的不可开交,当晚被一刀穿心,摔下高楼死亡。”

    “赵天霸,兴安会头目,当晚死亡。兴安会是郝大国为数不多的老对头,双方恩怨颇深。”

    “这两个,死在办公室,这个,死在地库。这三人经过尸检都确认是刚入门的武者,身上没有内力,只会些外功。”

    “另外还有两个郝大国的保镖死亡,一共十条人命。近来九沽市有武者参与的犯罪行为频发,这件案子转到我们‘武监’后交给你们柒组。调查会有武侦组的同事负责,你们主要是配合他们抓捕或击杀,具体情况你们跟武侦联系。”

    话音刚落,那些阴影中的人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中年人喊了一声,“等一下。”

    无奈之余,中年人按东遥控器,投影上显出一个只有轮廓的半身像,头部是一个问号。

    九人中终于有人出声道:“什么意思?”

    那中年人舒口气道:“经过武侦组调查,认定还有郝大国一方的一名高段位武者存在,但奇怪的是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

    还是先前那人的声音道:“一次说清楚,别卖关子。”

    中年人撇撇嘴道:“黄狗是仗着一把从黑市买来的手枪才出其不意的杀死地库那名半吊子武者。”

    “罗睺的资料很全,没有无记录的空白期,肯定不是武者,那就是说有另一个人保护了罗睺和肖德忠。”

    “这个未知武者在大楼附近一家大排档杀了一个普通混混,用一根筷子。算上这个混混刚好是十条人命。”

    说到这,中年人住口,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

    中年人不是武者,只是作为武监和公共部门之间的联络人,但根据这么多年的经历,他也清楚的知道能用根筷子杀人意味着什么。

    现在他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暗道九沽市武监里十个分组,就属你们柒组桀骜不驯,这下碰到硬茬子,也不说话了吧。

    “为什么没有面容?”,柒组其中一人问道。

    中年人说道:“有一些模糊的照片,道士打扮,头别木簪。大概能看清面貌,但因为在大数据中对不上号,武侦组的人认为此人很可能易容了,所以就没摆上来,有需要的话稍后发到你们手机上。”

    “柒组长,要不要调几个后备人员协助你?”

    柒组组长的声音很年轻,断然道:“不必!”

    中年人用鼻子哼口气道:“猜到你会这么说,但部长已经申请上都总部那边派人来支援。部长让我转告你们,不许冲动妄为。”

    柒组组长惊讶道:“部长?这个人值得部长亲自过问?还要从总部调人?”

    中年人一笑道:“柒组长,咱们这么长时间交情了,透露给你一个消息,部长应该有意招揽这个人进入九沽市武监,所以我提醒你,别做让部长不高兴的事,后果你们清楚。”

    此话一出,柒组中有三四个人同时冷哼一声。

    中年人也不见怪,朝众人一摊手。

    柒组长只道一声:“我们只负责抓人杀人,其他的你去和武侦的人说吧,告辞。”

    柒组的人依次出门,最后一个人的脸隐在昏暗中,只见一身运动服道:“除了最后一句,全篇废话,打个电话说不行吗?”

    直到关门前,那人才收回门缝里的中指。

    中年人捏捏眉心,叹了口气。

    他身后忽然有人道:“柒组的人都是从死囚中挑出来的有用之人,戴罪之身,命在旦夕,难免不在乎世俗中的一些礼节,老高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老高在声音响起时便已经转身面对来人,直到来人说完,他才抱拳拱手道:“见过部长,我熟悉他们的性情,不会介意的。”

    老高面对者,是一个身穿练功服的男人,五十多岁,头发斑白,面容一丝不苟,眼神中似有银光隐没,正是九沽市官方特殊部门“武监”的部长,长夜行。

    每座城市都有一处武监,负责监察、捕杀当地违法乱禁的武者,而此部门的最高负责人,手中的权利之大,远超一般的世俗理解。